“婚姻调查员”是不是浑水摸鱼？
倒卖出轨小视频、坑骗委托人，婚姻咨询行业的水有多浑？
作者 |华甫 编辑 | 史玉龙
出品 | 互联网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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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离真相最近的工作有三样，一是倾听祷告的神父，二是嫌疑犯本人，三是擅长推理和调查的“私家侦探”。
如果要换个说法，私家侦探也被称为“婚姻调查员”，毕竟私家侦探的称呼难免让此群体产生顾虑，这与网络对该职业的“污名化”存在一定的关系。
根据网络爆料，不少婚姻调查员为了达到目的，尽早结案，往往会采取过激手段，如使用“美人计”，安排工作人员欺骗第三者的感情，又或者侵犯个人隐私，非法取证等。
种种的乱象背后，意味着市场需求的旺盛。
高奢的婚姻调查
婚姻调查员向着婚恋市场扎堆发展的现象，不禁让人对离婚率产生担忧，同时，也让人对这一神秘职业多了几分怀疑。
据中国民政统计年鉴的数据显示，1978～2019年的40余年间，离婚率总体快速上升，从1978年的0.18‰升至2019年的3.36‰，增长了18倍。
2020年全国平均离结率（离婚对数与结婚对数之比）为39.33%，即每三对新人结婚，就有一对离婚。
离婚率上升的同时，婚外恋也呈现增长态势。
一项调查显示，在68119人的有效调查对象中，有60.2%的男人和38.1%的女人曾经出过轨，婚姻如此脆弱，无论是婚礼上的誓词、盖了章的结婚证，都难抵挡第三者的入侵。
而婚姻调查员这一职业其实在一直在合规边缘游荡，从事相关业务的公司在申请营业执照时，通常会按照婚姻咨询公司申请。
在有的公司工作，甚至没有五险一金，但婚姻调查员相当有赚头，每单五位数起步的价格让调查员们可以选择性的看不见五险一金。不仅如此在“旺季”时更是接单到手软。
因为案件五花八门，费用自然也要跟着案件难度而定，有侦探公司表示，收费影响因素众多，甚至要精确到交通费，比如接上海的案件时，需要考虑内环停车费高，差旅费也要相应提高。
除了“一口价”收费，一些公司还会按工作时间收费，每周两万元，差旅费另算。
一般来说，婚姻调查员们的日薪高达三千元左右，妥妥的高收入群体了。
但是，这职业可不是什么人想当就能当的，如果调查出现差错，被抓包，他们很可能就得一个人扛下所有，在复杂的情况下，承担法律责任或者被人身攻击也不是没有前车之鉴。
他们整天游离于普通人的生活圈子之外，习惯长时间的情绪波动，出色的侦破能力让民众信服的花钱。
那么，婚姻调查员这人人皆知但又神秘的群体，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婚姻调查员是在干什么？
在我国职业分类里并没有“婚姻调查员”，所以市面上的公司，对外都叫自己婚姻咨询公司。
他们只能尽量把自己包装成其他合法的公司，悄咪咪地提供婚姻调查服务。
根据“塔门”对年轻人爱情观的两千人调查报告显示，“不专一”是超过八成以上的年轻人的分手线，远高于其他理由。
人们似乎已经能接受三四十岁的晚婚、离婚女性、不婚主义、丁克，对爱情的开放程度似乎更高，但对于“不忠诚”的态度，只比以往更加严苛。
随着市场需求的激增与多样化，婚姻咨询公司层出不穷。
婚姻调查、第三者劝退以及劝退后的夫妻情感修复已形成全套服务模式。
目前，多数婚姻咨询公司并未对婚姻调查员、小三劝退师和感情修复师在岗位上进行明确的划分。
在不到二十人的团队中，他们身兼数职，既是婚姻调查员又是小三劝退师，甚至是演员。
在这其中，夫妻情感修复的服务往往有长期性，一个服务周期通常以年为计，甚至是以十年为计，一年收费在5-10万元不等。
从短期来看，1-3个月服务周期的第三者劝退业务是婚姻咨询公司的高收入环节，而婚姻调查才是业务来源的基础，同时相当考验调查员们的意识和能力。
但对婚姻咨询公司来说，最底层的工作其实是寻找出轨证据，也就是婚姻调查，这个完不成，其他都无从谈起，而寻找证据的过程风险和难度是很大的。
为了寻找证据，调查员们知识点涵盖的范围非常广，像心理学，法学，情报学，侦探学等都还是基本的能力保证。就更别说那些在危机时自救的多种“江湖禁术”。
此外，关于如何化妆、伪装、发现目标和接近目标，以及如何套话，在公开或半公开文献资料中收集情报，这些也都是非常讲究的实用拓展技巧。
“婚姻调查员有很多意想不到的技能要求，但本质上就是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入行十年的何潘如是说。
有一次一名女客户委托何潘寻找丈夫出轨证据。他开车跟随委托人丈夫行踪，先是在车库盯梢时发现对方驱车和一名女性离开。
何潘开车尾随，发现两人出入多个小商品仓库，委托人丈夫是电商老板，去仓库是正常工作需要。
这就很考验婚姻调查员的驾车和隐藏技巧，无论是别克、马自达、丰田等常规车，还是保时捷、宾利之类的豪车，百米外必须一眼认出，这是跟踪目标的基本技能。
认车之后要练认人，远看身型、姿态、走路姿势，近看面容，用最短的时间记住一个人。
调查员还要学习在工作中隐藏自己，这个隐藏并不是藏起来，而是融入环境，让人注意不到，这时候长着一张大众脸就是加分项了。
在下午三点左右，两人把车停在一家五星酒店门口后进入酒店。出于安全考虑，何潘没有第一时间跟进去，而是在外部观察之后再进入。
在大厅里，他发现委托人丈夫和那名女性坐在沙发上面对面聊天，那名女性非常警觉地盯着进入酒店的人。
“好险！如果我第一时间跟在他们后面，很有可能就暴露了。”这是何潘久经沙场后对当事人“作案心理”的直觉拿捏。
何潘顺势在附近的沙发坐下，摄像机藏在沙发边对着两人开始拍摄。一边注意拍摄角度，一边提防酒店工作人员和旅客发现。
意外的是，在摄像机开机没多久，正在聊天的两人突然站起来，蜻蜓点水般地接了一个吻，这个画面正好被他拍了下来。
一切都在悄无声息之中，那是何潘做婚姻调查员以来抓包最快的案子之一，一般情况下需要几天到数月的蹲守，相当考验耐心和委托人的财力，但他坚持认为，运气始终是照顾有准备的人。
婚姻调查员需要底线，不贩卖信息、不违法、不参与争端，既保护自己也保护客户。
如今婚姻调查员内部已经形成了两大基本原则。
首先，在公开场合不能非法闯入和盗摄，如果是委托人自己购买或者租住的房子，在委托人授权下调查员们是可以进入拍摄的。但如果是小三的房子，就不能进入，就算拍到了素材也不算数。
其次是设备的合法性，比如针孔摄像头、GPS定位器这种，不管在哪里使用都是违法的。
而合法取得的证据在交给委托人后，调查员们是需要删除证据的，这点很重要，为的就是避免接下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找上门。
再比如，面对目标人涉及有多个对象，又跨省的情况，碰巧委托人财力雄厚，调查员们则会使用“群狼战术”，多地联动，轮番监控。
但在完事之后，调查员们会原地解散沟通群、互删好友、清空聊天信息，相忘于江湖。上述的规矩是行业试错留下的宝贵经验。
婚姻调查员们无法正常完成公司注册。多数机构的营业执照都是信息咨询、商业咨询公司，从事调查业务显然是超范围经营。
近年来，许多婚姻调查员被判刑，罪名多为侵犯公民个人信息罪。在裁判文书网搜索相关字眼时，出现了248篇文书，其中和离婚相关的有35条。
何潘说，他每天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每过半年就要看到几个人判刑，你知道这种冲击有多大吗？这种冲击让每一个进入这个行业的人都处于一种惶恐的状态。”
可是调查员这种身份本身的合法性就存疑，有所谓的正规军，自然就有靠野路子捞金的非正规军。
大部分婚姻调查员和何潘一样，学历不高从底层一步步熬出来的。原因并不复杂，风险过高、收入不稳定，像记者这种有相关经验的很少转行。
而这个工作难度并不小，对人的要求很高。“优秀的没必要转，不优秀的转了也做不好”。
鱼龙混杂、高风险、高收入自然会催生不少乱象。2017年之前，这个行业里许多从业者都没有做调查的事情，而是在贩卖信息。
“投入少，收入高，坐在家里一年挣个百八十万没什么大问题。说白了就是信息贩子，现在做这个的很多人都被抓了。”
现年30岁的曹女士发现，最近丈夫总是背着自己偷偷聊微信打电话，有时还夜不归宿。凭借着女人的直觉，丈夫应该是外面勾搭人了。
于是曹女士在网上找到了深圳龙华的一家婚姻咨询机构，以6万元的价格和对方签订了合同，并先后从调查员手里拿到了丈夫的出行轨迹、开房信息。
然后，这事就被丈夫发现了，一怒之下他报了警。警方顺藤摸瓜，一窝端了这个所谓婚姻调查机构的老巢。
调查机构收款一般使用现金和不记名银行卡，至于联系雇主的电话和微信，那也是黑市上买的不实名电话卡注册的。
他们每天都会清空微信记录，偷拍到的视频和照片会通过U盘邮寄给雇主。但你以为就只是这样了吗？
不，不正规机构的调查员们当然也知道自己干的活合法性存疑，反正手也脏了，那就把搜集到的个人信息再卖一次，小视频打包卖给“某些网站”。
既然调查有风险，也有一些所谓婚姻调查机构回头割起了委托人的韭菜，收钱之后，并不提供服务，反正调查与否都是可能进去，还不如啥都不做，躺平最轻松。
“我觉得做这行最重要的就是自律，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不管法律如何界定，但你心里必须有一个准绳。”何潘说。
除了不贩卖信息，不欺骗委托人，他还会拒绝一些风险较大的委托。
近年来，委托人逐渐年轻化，何潘经手的案子中最小的只有20岁。他认为，青年男女的出轨比例相差不大，但男性往往比较强势，可以自己解决，而女性多数需要靠一些外力帮助。
在这些年轻人的案子中，情绪和道德风险相当大。这也使得像小三劝退和感情修务这种较为缓和的业务有了市场。
比如沟通时发现委托人情绪激动，有走极端化的可能，他会拒绝接单，转而用一些折中方案。
再比如多数情况下只夫妻委托，很少接恋人委托，因为夫妻可以查证，出轨属于严重道德问题，帮助弱势一方取证在情理上容易被公众接受，而恋人关系无法核验，很容易越线。
“对于委托人来说，这段婚姻里早就没了感情，调查出的真相对委托人来说，完全是离婚谈判或打官司时的筹码，这在婚姻财产分割时至关重要。”
在何潘从事婚姻调查的十年里，他见过了太多的欺骗和真相，婚姻是一种复杂的关系，它不只关于感情，更是现实利益的强绑定。
有些夫妻因为利益离不了婚，另一些夫妻走到最后，只剩下利益的争夺。
婚姻和利益的关系已经变得非常赤裸，也许某种程度上，这才是婚姻的真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