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府,刘备 诸葛亮会不会煮了姜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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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2-31 14: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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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刘备
姜维:“天水鄙夫姜维,陛见先帝。”
刘备:“呵呵,吾一生游走天下,憾事之一,便是未能至凉州,凭西陲汉锐,重铸先世之盛。现在见到你,又添一憾啊。”
02
诸葛亮
姜维:“维…未能实现丞相遗愿,实负丞相所托,请丞相责备。”
诸葛亮:“痴儿,怎说这般话。我于地下,一面歇治心神,一面见你百般辛苦,从未得闲,深悔在日不能为你多争取些,使你身陷内外之困啊…”
姜维:“丞相,丞相千万莫这般讲。呜呜…维,维在阳间虽有所劳,然而竟能再见丞相一面,还有何可求?生维者,父母也;导维归正途者,丞相也!若无丞相,则维便是作得高官,持节开府,亦是为虎作伥,认贼为王,此岂非行尸走肉耶?今日既见得丞相,便是叫维重入轮回,赴汤蹈火,再拼十世,亦无所怨!”
诸葛亮:“唉。”
03
关羽
姜维:“天水小子姜维,叩见关君侯。哎?君侯你扯住我作甚,莫非小子得罪您了?”
关羽:“听说你武艺可胜子龙,来来来,那边便是空地。”
04
张飞(甲)
好容易从关羽那里脱身,姜维遇见一个黑袍宽体大汉,钢髯如箭猪,眼神凶赛鬼,身后隐隐有羊犬魂灵飘荡,当时忙退后一步拜道:“小子姜维,未能驱逐邓艾,以致国破,又令令孙尚书战死沙场,还请桓侯责罚。”
钢髯大汉摆手:“张遵和他爹张苞都在后院墙那儿挨抽呢,说这俩灰孙作甚?”
姜维:“啊,桓侯不可严责他俩,破国之责,实在姜维身上,姜维深愧……”
钢髯大汉暴怒:“谁说老子是张飞啦?看清楚,老子是樊哙!”
说罢,钢髯大汉气鼓鼓走了。
05
马超
姜维:“姜维叩见马将军!”
马超:“你……很好,若是某年轻时就有你帮手,韩遂、曹瞒等辈,早死多时矣。”
06
庞统
姜维:“姜维拜见庞军师。”
庞统:“姜伯约是吧?我同你说,你可切莫动气。”
姜维:“庞军师尽管说,姜维何敢无礼?”
庞统:“那我可说了啊,话说啊,段谷之役,是我设下法术,使胡济迷途,才使你招致大败。”
姜维拳头骨节咯咯响:“庞军师……这玩笑……开不得呀……”
庞统:“还有麴山之战也是……”
眼见姜维似要失控,庞统却笑说:“呵呵,孔明寿本九十有八。”
庞统:“你本当活过七十。”
庞统:“你说,为何成了后来那般?”
姜维:“……请,请指教。”
庞统以拂尘轻扫姜维肩头:“人,可与命争,然不可抗天命。你、左将军、孔明,还有我,都是争得过了。”
07
陈到
姜维:“姜维见过征西。”
陈到:“听说陈寿、杨戏都没把我的事写入国史?”
姜维:“维……未曾留心,似乎,似乎确实少有征西事迹,此维之过也。”
陈到:“如此,正合我意,既然大汉未能再兴,我之往事,不足为世人观。”
08
魏延
姜维:“魏将军…”
魏延哼一声:“你小子,打得不错啊,不比老子差。”
09
夏侯霸
别过魏延,姜维又朝前走,只见迎面一道光芒罩来,他以手遮,过片刻再看,却是一员魁伟武将,一身金甲灿如走水,背雕弓,按宝剑,只是看脸上就出奇的惨:左眼眶里插一支鹰嘴箭,眼珠则落在外头,被一条细筋连着,见者震惧。
姜维:“夏侯霸……仲权?”
夏侯霸点头:“伯约,久违了。”
姜维:“仲权,真是你啊,只是怎么……这般模样,我要不是与你熟稔,险些以为是令伯父夏侯惇了啊。”
夏侯霸面泛苦笑:“此铠甲本非我所喜,乃是家父赐下,家父说我虽战败失地,却抗争到底,不愧夏侯家男儿。”
姜维嗯嗯应声,又问:“那你这伤势……”
夏侯霸笑容更苦:“亦是家父所赐,他说我为报家恨,竟投靠杀父之国,实属大逆不孝,在我诸弟下来相会之前,见我一回,便暴捶一回。”
10
法正
法正:“姜维姜伯约。”
姜维:“小辈姜维,拜见法令君。”
法正:“哈,汝年资虽浅,却远强于我等老辈人,何须谦恭至此?要我说,陛下、诸葛丞相、关公还有吾,都不如你呀。”
见姜维有急于争辩之形,法正很快又续言:“丞相为陛下设下盟孙攻曹以立三分之计,本是没有错的,但他俩及吾都太低估孙仲谋豺狗之性,明明多次遭其暗算,尤因须维持盟约而未尝报复,也未深加戒备。这才使关公猝亡,北伐将士旦夕崩解,四万健儿追逝于猇亭……”
姜维见法正说着话,脸上表情越来越是峻厉,两道眉角快要竖到天上去了,忙转移话题:“据说丞相曾言,若法令君在,可阻猇亭之役……”
“胡说!”法正猛地抬起双拳,怒叫道,“诸葛孔明焉能不知我法正一生从不吃亏?可恼也,改日必与他辩个明白!眼下……这些事与你这后辈本不当说,其实若吾在东征军中,当会如此这般……”
姜维竖起耳朵听得分明,心里暗道厉害,这法正号称与郭嘉齐名,果然不是白来。
法正又道:“等到了夷陵地界,先这样这样,然后再这样……就这么的一下,陆逊定然料不到,如何?”
姜维头皮微微发炸,这人真惹不得……
法正还没完:“还有还有,派兵从此地,让马季常……嗯,不对,或许这般更好……”
姜维冷汗直冒,觉得浑身都不好了,只是又不好就此告辞,就这么撑着听着,不知怎的,姜维忽然想起了庞统告诉他的话。
11
孟达
姜维见拐角处黑影一闪,便施展步法,赶到对方前面,猛拍其肩膀,黑影吓一大跳,但未曾妄动,看清是姜维来,他吁了一口气,说:“姜大将军,闻名不如见面,果然不凡。”
姜维有些不耐,刚想加力气,那黑影却先报了家门:“我是孟达。”
姜维愣然:“呃,这,哦……”
孟达也有些尴尬,向四周看看,才又说:“吾平日不好来这一片,因听说你也下来了,特地来见,说起来也是为了谢你。”
姜维想了想,不解道:“孟新城这话又从何说起?”
孟达嘿嘿笑:“吾苦心经营,却被司马懿父子攻杀,这口气哪里咽得下?在地下看你多次坏司马氏好事,甚觉解恨,喏,这是李辅那小子烧来给我的特产,就当还你一份情了。”
姜维也不好推拒,接过一个木匣,问:“这是何物?”
“此物名‘苦沸’,产自极西焦热之地,冲煮饮之,妙用无穷。据说后世将大行于天下!”孟达说着,表情越来越猥琐,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下界有暂住证,你可曾办过?”
姜维摇头。
孟达:“哎呀呀,快去,快去,啥都能缓一缓,办证可是拖不得的,正好你有这‘苦沸’,办事定然便利,听老哥的,快去啊。”
催促完,孟达几蹿几跑,就没了踪影,留下姜维在原地苦笑。
12
孙乾
听了孟达的建议,姜维走在去往办证的路上。
虽然不认路,但怕找了哪位老前辈又会惹出些事来,所以他是偷摸着出门,寻了个鬼卒问明了路径,这才出发。
地府证签署就在他住处北边的两条街外,其实不远。
眼看着要到,经过一处宅门时,忽然前边一阵风起,姜维心里一激灵,脚尖发力,整个人“呼”地坐上了院墙,紧接着便有一匹劣马从他原站着的位置冲过!
都说死人走路没声,连死马也是没有蹄声啊!
虽是险些被撞,虽然马主也没下马赔罪,但姜维心中并未着恼,反倒有些觉着新鲜。
毕竟他在世时,无论军中国中,好久没人敢驾车马往他身上撞了。
下得地来,拍拍屁股,姜维正要接着走,忽然宅门开启,一个身材瘦小的中年士人向他欠身:“将军莫怪。”
“啊,不妨事,这点驰速,撞不着我。”姜维答着,心想面前这位多半也是哪位前辈人物,便还礼道,“请问先生与方才骑马者是?”
“老朽俗名低望,说出来将军也是不知,还是免了。”中年士人笑道,“至于方才冲撞将军者,姓孙名乾,字公佑。”
姜维又“啊”一声,说:“原来是孙公佑孙秉忠,晚辈天水姜维,未曾问候请教已是失礼,岂敢与他老人家计较。倒是……孙秉忠为何驱骑至如此之急?”
中年士人:“呵呵,公佑是劳碌命,总说现下虽是太平无事,但哪天要是再打起来,跑路本事荒废就完了,因此上,每日总是出门跑马……”
姜维一时无语。
良久,他又向中年士人一抱拳:“还是请教先生尊姓贵乡。”
中年士人眨眨眼,微颔首道:“殷观,荆州人。”
13
廖化
姜维:“廖车骑,您也来了…”
廖化:“伯约你怎还这般拘谨,想开些,如我这把老骨头,能活着看一眼东都,看着陛下一家安然落脚,就好放心了。你们都走了,我还能觍颜顺目,整日看中原逆臣小辈们的脸色不成?”
姜维听了更恸:“终是维失策失度,害了您与张车骑、太子,及成都军民啊呜呜……”
廖化连摇手:“胡说,胡说,大家的事,哪能让你一人受责。若不是最后跟你闹了那一把,我还没脸见关君侯呐。”
廖化:“好了,不同你说啦,适才我遇见宗预,那老倔头……非说简昭德做局骗了他的玉珰儿,喊我去帮他赢回来呐,改日再同你会。”
14
马谡
辞别廖化,姜维又向前走,这作鬼果然与当人不同,说了这好些话,见了这么多人,也只是心累眼酸,腰腿却毫无感觉,身上简直比二十岁时还松快。
然而,迎面见一无头人向他致礼时,还是把他吓个够呛。
姜维:“你,你,你逮!什么鬼……啊,马参军?”
无头人手上捧着一头,虽是披发覆面,但确实是他认得的丞相参军——马谡。
马谡仍是双手抓着头,又向姜维一深揖:“伯约,吾要好好地谢你啊。”
姜维:“马参军此话怎讲,哎,哎,您能否把头,头整好,看着瞧不惯啊。”
“吾兵败街亭,罪无可赦,是以多年来,向来以此示人。”马谡的脑袋说着,忽然笑了笑,把头又端端正正地套上了颈,就跟戴皮弁似的,“然伯约为我化解多年宿怨,卿既言之。吾且自赦一时。”
姜维:“这又是从何说起?”
马谡:“吾自兵败后,深悔昔日孟浪,然亦常思,以魏汉天时地利之差,除丞相外,是否有人可成大功,若是没有,则吾之罪更深矣。”说着,他看了看姜维,再致敬道,“而伯约你,以丞相在日三分之力,能成洮西之胜,可见汉室可挽,所失者,不过能如丞相、伯约者太少耳。”
姜维慌忙还以长揖:“破国败军之将,怎敢受此赞誉!”
久后,不闻答复。抬头时,身前已无人影,只有一条旧束带留于地下。
15
三国的女子们
一乘辎軿迎面驶来,姜维知道车上坐的定然是贵妇,虽然好奇,但也规矩地避到路边。
等车走近,挽马却停了步子,车幕掀开,走下一妇人,容色之美自不必说,其肤色更是绝白,当面近看,有如圆月在地,映人同光。
姜维慌得快要贴墙立了,忙打躬:“西疆匹夫姜维,冒犯尊严,恕罪,恕罪。”
妇人掩口轻笑:“果然一表人物,名不虚传,我让麋家妹妹去寻你不着,恰在此处逢着,也好。来,有人想见你。”
姜维一窘,心想自己这还没死几日,就有灵界之人来保媒送美了?这真是……
却听那妇人又道:“妾身的夫君,还有诸葛军师、二叔、陈、魏诸将军都是,一欢实起来,便把大事忘了,少不得我们妇道人家替他们补漏。”
姜维听了,老脸都快红了,但听出这妇人身世,不得不赶紧问:“尊夫人是,是?”
“妾身姓甘。”妇人又是一笑,“姜壮士不必在意妾身家世,来,来,有一人,盼见壮士已是多年了。”
顺着妇人手势,姜维目光投向车幕后,却不是什么娇娘美婢,只见一布衣老妪,苍发霜眉、弓腰瘦骨,正坐于车内,也正向他看来,眼中满是泪花。
姜维失声惊叫,猛向前扑,却又突然重重顿于地下,连磕连扣,头碰不止,悲声大忪:“娘,娘啊,娘亲,是儿不孝,儿……儿不孝,儿无颜,无颜见您啊,呜呜呃呜呜……娘啊……”
姜母颤巍巍站起,将儿子抱住,两手抚拍其背:“为娘,为娘不怪,不怪,你一生正直,给你爷娘挣了大脸,娘每次想你时,心中也是欣慰呀……只是可惜,没等到你回冀城接娘的那一日……”
姜维:“娘亲……”
甘氏贵妇笑着,把脸别过去不再对着姜维母子,偷偷地,自也抹一把眼泪。
16
元从篇
安顿好老娘,姜维走在路上,想着午间吃点什么。
按冥司的说法,越是刚死的,越是还想着吃东西。虽然死人不会如何饿,但会有另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若是吃些东西,便能压下去。
冥吏还告诉他,以他姜维的身份,自有公家冥禄可享,不用去吸食那些民间祭物。然而姜维是穷惯了的,本来就只要管饱,既然知道自家有祭物可领,那便吃自家的,不管什么味道,总是蜀地军民的一份心。
正想着事呢,前面又来了事。
两骑人马,一前一后,追者凶,逃者急,都往姜维这边来。
前头那骑者穿皮甲,垫鹿袄,一头乱发,短脸大鼻,是个胡人模样。
没等姜维瞧清后面那人长相,这胡人已从他身边掠过,而后面那骑也已逼近。
姜维早不是少年心性,一点也不想管闲事,于是想也不想,侧身向后退去。
不料想,就这一退,身侧便有一道恶风袭来!
与此同时,身前亦是一黑,压迫感陡然而增!
姜维岂是轻易就范之人,左手按佩刀,身子猛突前,迎着前头重击踏出半步,忽又斜向左侧两步,稳稳避开这两记。
然而此时第三波打击已到,两支狼齿劲箭一上一下,疾奔他面门腰腹!
提一口气,姜维身腾半空,佩刀上支下格,将两支箭一并废了,同时右手中火石飞出,正中射箭胡人手掌。
将胡人打翻下马,姜维一跃而上,心中却有惊无喜:“这三人是谁?竟能逼得老夫我动刀?”
此时另两个来袭者重又杀至,骑马的挥舞精钢殳,步行的灌劲铁板刀,两支兵刃前后夹击,不久那胡人也持钉棒加入,三人齐斗姜维,一时街面叮叮当当,寒光四射。
斗至十合,姜维有些烦躁,欲加一分力时,忽然又有一骑挥马叉杀来,姜维见状更不客气,右手探后,从鞍后抽出一柄弯刀来。于是两步两骑,大战姜维双刀。如此又斗了十余合,使马叉的先退出战团,恨恨道:“还打个屁,人家让着咱们呐!”
听了这话,其余三人也各自撤手,使殳的骑者将殳柄插地,向姜维一抱拳:“果然名不虚传,我等告辞。”
姜维都莫名其妙了那么久,哪会让他们走:“好汉留下姓名。”
使殳的骑者一拍胸膛:“夏侯博。”
姜维露出恍然的表情,戒心大减。
夏侯博又指那使铁板刀的,“平原相麾下贼曹,潘宫。”嘴再往那胡人方向一努,“乌丸骑队正,是娄馕多,这破名你记不住就算了。”
胡人朝夏侯博扬了扬中指,不说话。
原来如此,姜维心中一热,又朝使马叉的看去。
夏侯博也正要介绍此人,不料使马叉的却道:“报什么名,输这么惨,还嫌在小辈面前不够丢人!”说完,径自走了。
夏侯博一窘,也要走,姜维赶紧下马追过去:“夏侯将军,诸位前辈来鉴识我姜维,维甚领情义,只是为何……一上来就开打啊? ”
夏侯博咧嘴笑:“俺们不认得你,没话说。”
“出了兵刃,没话说也可以。”潘宫接道。
夏侯博又道:“等到打完,便是认识啦。”
是娄馕多点了点头,转过马头,随着使马叉那人走了。
17
张嶷
姜维:“若说死后有甚好处,能再见伯岐将军,当面向你致谢,便是其中一件了。襄武之战时,若非伯岐你拼死奋战,我莫说救回三县百姓,便是想带回大军……”
张嶷:“伯约,闻你胆大如斗,怎么今日却婆婆妈妈了?为将者不单求生前荣光,更求死得其地,那一次战得虽苦,却正遂我意,也不是为了你姜伯约,有什么可谢?再说那几百壮士你一人就谢得过来?”
姜维眼神一黯,犹自哽咽道:“伯岐教训的是,我虽斩了徐质为你们报仇,但最终也没能保住炎汉……”
张嶷把姜维推了个趔趄:“行了行了,哪有那么多话。”
牵过坐骑来,张嶷一跃上鞍:“如今我无病无痛,成日习武,畅快得很,近来悟出二三新招,正好找你练练。”
18
蒋琬
姜维:“姜维参见蒋公。”
蒋琬:“吾知伯约亦得录尚书事,以大将军兼督中外军事,怎么如今与吾重会时,仍用旧称呢?”
姜维:“旧有上下之别,昔有隶属之份,虽入泉下,维亦不得擅易之。”
蒋琬和煦一笑,停了片刻,又问:“我去后,世间如何评说?”
姜维:“蒋公平准市价、促农兴商、抚和内外、兴学施教,为丞相以下,宰臣第一人。”
蒋琬:“哦哦,是吗,那倒很好。”
蒋琬:“只是啊,伯约。”
蒋琬:“卿这些好词赞语之中,农商士藩,唯独不提军事啊。”
姜维沉默。
蒋琬微微叹口气:“卿之性情,外圆而内耿,现在如此应对,可见伯约果然还是在责怪吾。”
19
傅佥
“着!”
两声呼喝,同发一词,一杆槊,一支枪,相对而出,各带迅风,狠狠向对面扎去。
却听“铮”的一声,槊头枪尖,竟然对在了一起,而战蹄未停,战意不息,握着槊、枪的两条钢腕越发地灌劲,可怜那枪身竟然弯成弧形,而镔铁打造的槊杆竟也微微曲起。
又一眨眼的功夫,槊、枪已然分离,二马错身之际,骑者同时回头,使槊的手上多出一支枭头铁锏,照准对手打去!
使枪的挺枪便挡,等那铁锏过来,却猛地脱了一镫,整个人转至马背侧,接着手中长枪也是狠狠地回刺,逼得使槊者不好再追击。
两马分驰六七步,再转回来时,主人却同发大笑。
“好狠回马锏,呵呵哈哈,阿佥你不愧是我大汉第一猛将。”
“呵哼,伯约将军又乱哈拉,你佩刀未出,分明是犹有余力!”
这两人……不对,两鬼正是姜维与傅佥,两个武痴,生前便是至交弟兄,此时阴间再会,哪里还有别的事,自然先要练上一场。
息了战意,两鬼便在校场里坐下,姜维叹道:“我自汉中回援时,若有阿佥你在,魏军岂能阻挡,得知阳安关陷落时,老哥我……”
傅佥抬手打断道:“守关确实远不如随伯约你出征痛快,最可气到死时,竟然只宰了那么几个无名小辈,明明都见庞会那厮了,若是当时能……”说着,他手猛一抖,枭头锏卷尘而出,狠狠砸向了远处一个箭垛。“蒋舒的账,我总要和他算的。”
姜维点点头,忽然想起另一个话头来,说:“愚兄于成都诳钟会,欲以汉将统魏军,使魏将尽死,光复大汉之计,你可知道?”
傅佥嗯了一声。
姜维:“现在回想,若是有你在身侧,胡烈父子、丘建、贾辅等辈皆将化齑粉也,大事必定可成。”
傅佥挠了挠后脑勺,嘴角露出笑意,竟是不否认。
姜维:“只是……愚兄又想啊,若说出投降魏贼时,阿佥便在愚兄身侧,愚兄定然少不得吃你一锏吧?”
话说完,姜维再看傅佥脸色,只见其笑容尽收,变成了一副铁青面孔,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松弛下来。
姜维不禁后怕起来。
20
赵云
见到赵云,姜维单膝着地而拜:“未料到顺平侯住处如此偏深,倒叫末将好找。”
叫赵统给姜维看了座,赵云答道:“旧时结怨过多,不堪其扰,住得偏些刚好。”
姜维呆了呆,问:“还有人到这时还来找您的麻烦?莫不是不想好死?”
赵云淡淡一笑:“老夫我也是好武之人,有人不时来寻我报仇,本是不该嫌弃的。”
看着赵云乌发黑须,目明齿亮的青壮身形,却要自称“老夫”,姜维暗暗有些好笑,不过这些天他也适应了些,忍着笑,继续听讲。
“未搬过来时,大约每日能来十几个吧,多的日子,五六十个也是有的。”
姜维虽有准备,但也吃了一惊,赵老将军就是赵老将军,他姜维日后虽也少不了访客,但怕是没这么多。
换上听故事的表情,姜维笑嘻嘻道:“那敢情好,热闹一些才不会乏味呀。”
赵云忽然露出些疲态来,说:“不,很是麻烦。”
“麻烦?”姜维说,“皆是老将军手下败将死卒,除了张郃、高览或许棘手些,其余的二十个捆一起也……”
赵云摇了摇头,道:“倒不是怕那些,再多仇人,爪牙再硬,这许多年了,也该能收拾妥当。”
“是啊。”姜维更讶异了,“这些人有什么好怕?”
“我说的麻烦,不是难打。”赵云眼中精光一现,旋即又敛起,“而是每次弄得院前院后,东零西碎……”
姜维“哈”一声,朝内门方向望了望。
赵云又是摇头,还瞪了姜维一眼,表示他想歪了,随后说道:“地府有律令,若碎人魂魄,须报上姓名籍贯,方可令鬼差收拾。”
“这有何难?”姜维问。
“甚难。”赵云眉头深锁,“来寻我者,皆称是我杀他,可我能报出他姓名的,百中一二而已。”
21
是谁先不写了
阴间空旷宏阔,无有柴米油盐之事,姜维头两日多有候问,还算忙碌,到第三日便觉耳清眼寂,心中空落。他是忙惯了的,不会躲懒,起床给母亲问过安,在院中转过一圈,便又推门离家。
季汉君臣所住之域是地府特别划出,道路纵横,街巷上百,姜维认真要走的话,没个七八天也逛不遍。只是这阴间到底是死域,头上阴沉沉,地下寒凄凄,各处店屋寺署虽各有形制不同,但粗看过去,也大体类似,没什么景色可赏。
乏味感没能持续太久,因为又有人在后面踩着他的脚步了。
一巷复一巷,左转连右拐,带着后面的“尾巴”走了好一段路,也没把人甩掉,姜维的兴致渐渐浓了起来。
也正因如此,把“尾巴”引到一处死巷后,姜维也没多想,就在左右各处墙檐边角交错纵跳,最后狠狠跃下地面,把对方的退路堵个正着。
“收起来吧。”姜维道。
感受到姜维语气中透出的威压,“尾巴”怔了怔,手从腰侧剑把上收回,双手都展开,以示无恶意。
此人跟了一路,身手也是不一般,而且方才跃下时,姜维明明看到此人欲有动作,因此才未直接下手擒拿,只是看这人此时的反应,又似乎确实不欲反抗。
“你是什么人,跟我作甚?”
问话的同时,姜维也在细打量对方:手脚细而结实,衣袍脏破,长发乱披,有如仆隶,偏偏头上发簪样式拙朴而含雅韵,这人究竟……
“在下徐……不是,谭……唉,徐庶。”
“呃?呃,呃,什,什……什么?”
姜维这一惊可不轻,把舌头来回卷了几下,这才又道:“若是徐……徐前辈,维,维方才失礼了。”
“唉,当年孔明在学舍前试作水车,我潜去偷拆部件,却不知怎的,手被锁在车上,几乎逃不出来……”
“噗噗……嗯,是,是,维,维拜见徐前辈。”姜维向面前人郑重行揖道。
徐庶给丞相捣蛋,反过来陷了自己之事,姜维曾听师母黄月英提起,此等秘闻,便是季汉大臣也少有知道的,若不是徐庶本人,又有谁能说出?再者说,细观眼前这徐庶,确实与先帝说过的江湖穿戴,游侠劲风符合……
姜维转完这些念头,再看徐庶时,发现对方已瞧着他有好一会儿,忙再躬道:“晚辈姜维,不识徐前辈尊颜,失敬之处,还请前辈容谅。”
徐庶脸上泛红,径自朝巷外走,姜维连忙赶前拦住:“维有错处,请前辈尽管责骂。晚辈久慕前辈大名,见过庞靖侯之后,更思欲见前辈,前辈怎可一走而了?”
“我,亦闻你姜伯约有大功业,是以想着须见一面。”徐庶叹口气,脚步也停下来,“只是,我乃悖逆之人,明知先帝危厄,孔明独支,却背主投敌,安享敌禄而至寿终,如此……叫我如何有脸与你对话?”
姜维默然,片刻后才又开口:“维亦有母在魏境,忠孝不得两全之言,维不敢放声说,若非当时马遵贼官相弃,使我不得回家,维亦不敢断言能弃家归汉。前辈之择,无错也。”
此言说出,徐庶脸上好看了不少,他正要想话宽慰姜维,姜维却又抢在他前头:“而且,前辈在魏国朝内,行正坐直,未曾欺心。且曾数度上书说孟达不可信之事……”
“这,这你是如何得知?”徐庶眉结须张,很是吃惊。
姜维淡淡一笑:“哈哈,丞相与我毕生倾力于北伐,焉能不设细作索察敌情?”
听了这话,徐庶更显尴尬,姜维忙又解释:“前辈逼斥孟达之事,几番奏闻皆被曹丕留中,后来被曹叡取看,这才有孟达失宠,司马老贼急袭新城之事。此乃曹魏顶尖秘闻,丞相以外,亦只我与蒋公琰、马幼常、费文伟等寥寥数人知之。”
“喔,原来……原来,我作下的事,孔明早已知晓?”
徐庶两臂皆抖,表情亦是忽喜忽愁,姜维知他心绪激荡太过,不好再多叙话,于是约定他日他处再会。
姜维走后,徐庶也朝巷外走,但走不出半条街,便又走回来,身子蜷起,把袍倒卷盖住头,自言自语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孔明是知道的,那左将军,不……先帝也是知道的,哈哈,哈哈哈……好,好哇……”
“……不对,照此说,曹叡知道,那连曹操也是……他为何还许我留在魏域?而我要另居别处时,他也未强留……”
“唉,呵呵,非魏非汉,独居一隅,我自取也,大公,大公哇,呵呵呵……”
22
孟光
好端端地走着,姜维忽觉得身上一阵异样。
明明不冷,却起了满满的鸡皮疙瘩,弄得两臂连同肩胛、腰腹都有些扎得慌,这感觉,就好像穿了一件冻干了的新皮袄。
这……莫非……
虽然身在地府,虽然向来胆大,但姜维已在四下寻摸能躲身之处。
然而已经晚了。
“姜维。”
一声招喝,语声苍劲,虽是老人喉嗓,实蕴层层力道。
完蛋,真是这老东西。
“呃,呃。”姜维骂归骂,心中尽管迟疑着,身子却跟犯了错的塾生似的,明明不情愿,但也只能乖乖站住,一点一点,转过身来向那老者行礼,“后学晚辈,见过司农孟公……”
“哼。”
老者比姜维高了半个头去,神色严峻,姿端气高,正是季汉有数的学士——前大司农孟光孟孝裕。专研《春秋公羊传》,以好辩争著称,无论对同辈后辈,从不假以辞色,不单姜维怕他,满朝文武谁见他能不晕呢?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姜维暗自悲叹。
先帝时的学士魏郡胡潜,亡时不到五十,据说就是因为与孟光时时抗辩,乃至连梦中都神情激昂,唇动不止,以致精气早衰。
先帝践祚时,丞相与太常赖恭、光禄勋黄柱、少府王谋等人明明把登基仪章和吉日良辰都定好了,孟光临时却又要改,当时气得一向温厚的赖公险些摔板撸袖要揍他。
费文伟执政时,孟光十日内四次痛斥滥用大赦之事,弄得朝臣人人见他都躲,费文伟更是在家避了半月,据说后来就落下了胃疼病……
这么一位尊长,就算姜维身建历年大勋,就算此时已身在地府,依然是惹不起的呀。
虽不知孟大司农找他是为了何事,但姜维在面上却不敢有一丝的不满或不恭。今日之事必无好了,只盼先帝、子龙将军或者廖车骑,谁能得了消息,早些来搭救吧。
姜维如此恭顺,孟光表情却不见一点放松,还是如同老学究训斥小童一般,瞪了姜维好一会儿,才两手一背,背过身去,仰首道:“姜维,我同你,并没有什么话说。”
“喏,晚辈知错,这便走。”
话未全完,“呼”的一声,姜维腿脚带风,梭枪一般地疾离开去。
季汉大将军脚力全开之下,其速简直可追奔马,便是昭烈皇帝在场,也不敢说必能追上。
“姜……”
孟光惊怒之下,训声又出,然而净街之上,哪里还有第二人在呢?
23
黄权
听到对方报出姓名乡贯时,姜维眼皮猛抬,嘴也不自禁地张大,却许久没个声发出来。后来察觉失礼,连忙致歉。
来者是黄权,昭烈皇帝晚年最钦重的大将能臣之一,只是其死时的身份却又是魏国车骑将军、仪同三司。
在汉廷上层,倒是向来不把黄权当叛臣,但也不常聊起,黄权这乍一出现,倒叫姜维一阵莫名一阵恍惚。
忽然想起,前日不还遇到孟达了?见到黄权黄镇北又有什么好奇怪?
终于想到该跟对方道歉,黄权却早已笑着摆手:“姜将军惊讶得是,与我相见,理当尴尬不适。”
姜维仍要鞠躬赔礼,黄权止住他:“吾一会儿还有些事,不耽搁姜将军多久,只是有些话存着,听说姜将军才智宏阔,想听听你如何想。”
姜维忙道:“黄公但有指教,尽管说来,维不敢不恭听。”
黄权:“昔年吾背主投贼,乃是以为后援已断,不可妄送数万将士性命。而曹丕固然礼遇于我,却将我将士分开,或耗于征吴之役,或死于新城之战,余下可得残生度日者,不过三四千而已。是以吾年老时,身虽健,却不愿长寿,自以为无颜面对内外群僚将士也。待我死后,闻伯约你以国灭君降之势,军寡援断之境,竟能一举灭杀二敌率,几乎复兴炎汉,便……”
姜维垂首叹气道:“此事非荣非辱,牵连过多,却终不能救国,黄公还是莫要再提。”
黄权微笑道:“吾听宗德艳说起,少皇帝一家在洛京过得尚好,这未必不是伯约你的功劳啊。”
见姜维仍是气馁,黄权又道:“不知伯约当初在吾这位置,当如何自处,降曹耶?死战耶?”
姜维抬起头,略踌躇,答道:“彼时进无辎重,退无后援,只有降魏。笑黄公降魏者,寡闻庸士也。”
黄权:“哦,伯约此言,终解吾心中长积之惑也。”
黄权说罢要走,姜维却拦到前面,恭恭敬敬施以一礼:“不对,当是维该谢过黄镇北消解心中重担之情。”
-未完待续-
-还有个白无常下次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