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应对指南:如何用理性打败“不确定性”?

共 3895字,需浏览 8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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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5-31 18:49


“承认危机,回归理性,而不是竖一个靶子,把所有问题都归咎于它。”



文 | 唐山
腾云特约作者
资深媒体人

“我们现在处于一场美国文明危机中,其危险程度和真实性堪比美国内战或二战危机。”4月14日,美国众议院前议长金里奇在《华盛顿时报》网站上如是称,文章标题便是《美国文明的危机》。

金里奇没意识到,危机是一个定义模糊的词。什么是危机?影响多大才叫危机?多久才发生一次危机……这种模糊性,使危机很难进入学术研究的视野,可危机研究又是如此重要。


剧变

《剧变》探讨了一个当前人类社会面临的重大问题:当危机来临时,我们该如何应对?如何分辨危机、应对危机,避免危机,化危机为机遇,实现个人和整个人类社会的剧变,是人类当下面临的主课题。


在这本驳杂的书中,贾雷德·戴蒙德一开始便意识到危机的定义之难:

一方面,有的学者认为危机就是“长间隔、极罕见、戏剧性的剧变”,几百年才发生一次,则古罗马才发生三次危机。另一方面,有的学者将危机常态化,称美国城市每12年会经历一次技术危机(即专利应用低迷期),时长4年。

不论哪种定义,均有短板:毕竟,多数危机是渐积而成,我们永远不知道,哪种危机因素将爆发。

戴蒙德的办法是:不定义,也可以研究危机。

毕竟,在处理个人危机上,心理学、社会学等已积累了丰富的经验知识,足以平移到对国家危机的研究上。这种平移虽是“叙述性”的,而非“量化”,但总能给人以启迪。

01

超越危机,全靠这十二手


个人遭遇危机后,心理学家会推荐一个心理套餐:每周一次,连续6周。重点解决12个问题:


  • 接受现实。受创者常想:“如果没有这次意外,该多好。”这是康复的障碍。

  • 承担责任。受创者易落入怨天尤人的陷阱中,指责命运、他人、社会等不公,从自怜中获得安慰,扭曲了对外部世界的认识。

  • 划清界限。帮助受创者意识到:“确实出现了危机,但其他方面是正常的。”

  • 向外界寻求帮助。

  • 借鉴他人处理危机的方法。

  • 自我力量。

  • 诚实的自我评估。

  • 参考曾经应对危机的经验。

  • 耐心。

  • 灵活的个性。

  • 个人核心价值观。

  • 不受约束。


这构成一套比较完整的心理援助方案(并非正式治疗)。戴蒙德认为,应将它移植到对国家危机的研究中,只需将清单中的“个人”改成“国家”即可。当然,国家没有“自我”,但有与之近似的“国家认同”。

不否认,这种类比有些粗糙,能证真却不能证伪,常把刻板印象误为规律,从而在以偏概全、循环论证上越走越远。但戴蒙德这么做,有不得已处:美国正陷入危机,可除了相互指责,未见脱困方案,随着分歧日增,危机亦在加剧。当此之时,再纠结于定义、实证等“科学方法”,未免可笑。

问题的关键在于,美国正受困于地缘政治格局的改变:随着全球化扩张与挫折,导致美国的公共品质量下降、决策水平低和社会矛盾激化,落入了“问题越多,分歧越大”“分歧越大,问题越多”的恶性循环中。

在历史上,地缘政治格局改变曾毁灭无数大国,美国能否超越困境,达到“不受约束”的境界呢?

戴蒙德不太好意思说“以史为鉴”——在欧美,历史学往往被划入人类学,在人们眼中,历史就是过去的故事,相当于文学的一种。所以,戴蒙德包装了7个成功案例,供美国学习,虽然他也承认,从统计学看,7个太少,不足以得出规律性认识。

02

所有国家都会走向历史的必然性


《剧变》中的7个案例颇有趣味,芬兰成功尤引人瞩目。

芬兰的不幸是介于瑞典、俄罗斯两强之间,所以芬兰语异常繁难,成为国族认同的基础。1941年,苏联对芬兰提出领土要求,被骄傲的芬兰人拒绝。芬兰人误以为,斯大林只是吓唬一下,且整个欧洲都同情芬兰,法国、英国承诺出兵帮助。

战火一开,芬兰人才发现,法国总理承诺的“立刻派兵50万人,100家战机随时起飞”只是说说而已,芬兰人几乎没得到任何有价值的帮助。两场战争,芬兰损失了近10万人(相当于男性人口的5%),才勉强保住了独立,代价是割让大片领土,接受巨额赔款,且允许苏联海军在首都附近的小岛上驻军。

惨败让芬兰人意识到:与苏联接壤是无法回避的现实,讨好邻居比讨好世界更重要。因此开启了“芬兰化”,即拼命讨好苏联。欧美人乃至芬兰人自己,对此都深感鄙夷。连续两任芬兰总统(执政超30年)均精通俄语,靠个人魅力,赢得苏联几代领导人信任。为此,芬兰议会甚至放弃原则,帮他们连任。

“芬兰化”包括驱逐芬兰境内的德国驻军,审判苏芬战争的“芬兰战犯”——将曾为捍卫民族独立的领导者们关进监狱。芬兰加入欧洲自由贸易联盟时,总统吉科宁亲自飞到莫斯科,打消了勃列日涅夫的疑虑。

芬兰人接受现实、承担责任、划清界限,又能坚持自我,它拒绝加入任何阵营。冷战期间,芬兰成了苏联对外贸易的大通道。为安抚苏联,芬兰大量进口苏联低质汽车。它们经常抛锚,以致芬兰人开玩笑说,应在底盘也开个天窗,熄火时,以脚为动力,把车带回家。

芬兰人用自我调侃接受了屈辱,他们没有走入仇恨、自怜的怪圈。结果是,芬兰腾飞,从传统农业国变成富裕的工业国。

芬兰人曾误判形势,幼稚地相信过别人,他们足够英勇,让本想吞并它的斯大林改了主意,但在危机面前,芬兰人表现出更宝贵的品质——理性。任何国家都有不理性的人,但芬兰却长期不偏离航道,崛起是历史给芬兰的奖赏。

正如吉科宁所说:“不屈服于历史必然性的国家是不存在的。”贾雷德·戴蒙德引用这句话,可能就是为了和“美国例外”相对照。

03

解决危机的方式,会塑造国家未来


在《剧变》中,贾雷德·戴蒙德讲述了日本、智利、印度尼西亚、澳大利亚、战后德国如何战胜危机的故事。

日本因“黑船来航”被迫开国,引发长期内战。在内战中,各方恢复理性——志士派原本反开国,后来却坚定要求开国;萨摩藩与长州藩原是世仇,却选择了联盟;强藩本为攫取权力,成功后竟主动要求削藩……明治维新的日本最令人敬佩的是“向外界寻求帮助”“借鉴他人处理危机的方法”,海军学英国,陆军学法国,文化学美国,宪法抄德国……与此同时,又都保留了日本特色。

然而,在崛起过程中,日本对欧美曾强加的耻辱念念不忘,自怜与仇恨让日本丧失耐心,倒向军国主义,几乎亡国。这成为沉重的历史包袱,进一步强化了自怜情节,这使日本在经济高速增长后,又陷入长期停滞。

战后德国更为困难,1/4国土被瓜分,上千万人无家可归,国土被一分为二……挫折之下,德国人却保持了高度的理性精神,他们深刻意识到,一战后国民的集体自怜心态的危险,且德国有威权传统,德国父母普遍将打孩子视为教育手段,在根本处扭曲了德国的国民性格。通过深刻反省,德国建立起一套负责任的历史教育体系,确保每个德国孩子明白,他们的父辈做过什么。昔日的集中营成了今天的旅游区,德国人与负面传统划清了界限。

其回报是,随着欧洲重新接纳德国,德国又成最强大的国家之一。

相比之下,澳大利亚、印度尼西亚更麻烦一些,它们此前缺乏国族认同,后者出现了大屠杀的悲剧,好在苏哈托及时改变了“国父”苏加诺争当第三世界领袖的、不切实际的想法,使国家回到了务实道路上。

澳大利亚则一直自视为英国,但英国为加入欧盟,将它甩掉,才不得不独立。好在澳大利亚的自然资源禀赋极佳,得以平稳过渡,以致很多人没意识到曾有危机,但代价是直到今天,澳大利亚也无法说清自己是谁。

04

美国会不会变成第二个智利?


通过一番分析,特别是对智利的分析,戴蒙德终于说出他最想说的话:智利曾有上百年议会传统,可随着社会极化,竟一度走向军人专制。在通胀、贫困化、争吵、持续失望的夹攻下,使民众只想改变什么,不再想建构什么。历史完全可以倒退,文明完全可能崩溃。皮诺切特带来的经济飞速发展,至今让许多智利人怀念。

戴蒙德担忧:美国会不会也走上智利的老路?(他也承认,这不太可能。)

美国人和智利人一样,足够灵活,自我认同强,也有应对危机的经验,有耐心,且有明确的核心价值观,可很少有美国人承认:美国正遭遇一场危机。

在全球化影响下,美国出现了严重的社会分化,最富裕的3个美国人(贝佐斯、盖茨和巴菲特)的财产净值已相当于1.3亿最穷美国人的总和,这种分化成呈现出代际化的倾向——美国富裕家庭的孩子完成大学学业的概率是穷孩子的10倍。如果父亲是美国最穷的20%阶层,则孩子进入该阶层的可能性高达42%。而白手起家进入美国最富20%阶层,仅有8%的可能。

富人把持了美国选举、立法等,以帮助穷人为名,强化着自己的优势。美国各州政府给监狱拨款的增长速度,是给高教拨款增长速度的25倍,一些州给监狱的钱比给大学的钱更多。

承认危机,回归理性,而不是竖一个靶子,把所有问题都归咎于它,才是美国的当务之急。可互联网一代不知道如何与真实的人沟通,因学术见解不同,戴蒙德也遭遇同行恶骂,甚至参加学术会议,不得不多设保安。随着社会极化,美国政治也在极化,每个议案都成两党拼实力的舞台,即使通过,也无人执行。

美国危机之外,世界也在危机中,比如核武危机、气候危机、环保危机、不平等危机等。全球化让美式生活成为各国效仿对象,而人人过得像美国人,环境压力将达当下近10倍——这意味着,地球要养活800亿今天的人,这几乎是天方夜谭。

全球化下,原有地缘政治格局正摇摇欲坠,危机到来时,人人都可能是牺牲品。戴蒙德写这本书,用个人危机比拟国家危机,实为发一狮子吼,以唤醒迷茫中的美国:危机已到,赶快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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