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华离开后，快手的「组织震荡」与「业务洗牌」-技术圈

如果没有足够支撑变革的意志，战略就会陷入左右摇摆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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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二维马

编辑 | 王亚峰

宿华卸任，程一笑上台，一场权力震荡的余波正在快手蔓延开来。

尽管坊间关于宿华之妻唐宇煜要成为快手经管委成员的消息层出不穷，但在快手内部，员工们还没有收到关于新一届经管委的通知。

一位内部人事的观点是，目前来看，快手应该没有谁需要被邀请进入经管委。喧嚣背后，此次风波的主角，快手投资部和快手游戏的领导者唐宇煜，则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又低调。

作为宿华的妻子，唐宇煜的一些可能的职位变化，在宿华离职后被解读为了宿华对于快手影响力的延续。而这种影响力，又正好撞上了现任CEO的意志，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响，在快手内外蔓延开来。

权力的震荡不一定是斗争的结果，但是权力的变更一定会带来不安和变化。把快手这段时间所有的消息汇总起来，追本溯源，才能看清这头房间内的大象究竟面临着什么样的困境，又在应对什么样的问题。

游戏业务的沉沦之谜

被称为“女王”，唐宇煜这个名号或许过于夸张。不少人认为，由于没有足够多的“战功”，她在快手内部的地位并没有外界所想像得那么重，但她的名气与她的地位可是完全不相匹配。这个名气可能来自于她的丈夫，这种特殊之处令她在内部备受侧目。

一方面，总有人认为这个身份帮助她在职场上不断前进，甚至能够做到神挡杀神，另一方面，这个身份也令她的每一个动作都被无限放大，从而引来无数争议。

从 2018 年开始，宿华在公司开始主要负责商业化、国际化和职能部门。而程一笑负责主站产品、运营、游戏、电商等部门，唐宇煜则是一直负责快手的游戏业务。

唐宇煜的北京是在开心网做过社交小游戏，2013年离职后，她先是与宿华共同创业，之后随着宿华加入快手。在快手唐先是负责创新团队，后来创新团队孵化出了快手游戏对战小平台快手电丸，唐宇煜又接手了快手游戏。近两年唐宇煜又成为了快手投资的负责人，成绩不算好，分管范围却在不断扩大，成为了她在快手内部受到质疑的原因。

快手游戏怎么样呢？公认的看法是，快手游戏业务并不出色，不论是在自研、联运还是发行、渠道上都无甚亮点，乃至于已经成为了边缘业务。但在2018年的时候，快手的游戏业务一度有冲到快手业务核心的机会。

一切都与当时的游戏行业大变局有关。2016年，在《王者荣耀》彻底统领MOBA手游后，围绕大逃杀模式，网易和腾讯在FPS游戏方面开始了又一轮的较量。网易自研团队在第一时间开发了搭载2016年才发布的Messiah引擎的FPS游戏《荒野行动》；而腾讯方面则与韩国蓝洞工作室合作开发端游PUBG的正统手游续作《绝地求生》，蓝洞负责美术和端游版的全套体系，腾讯负责手游版的技术支持和体验优化，以及手游的代理发行与运营。

由于腾讯再次动用了赛马制，天美和光子两个工作是分别上线《全军出击》和《刺激战场》两个版本，导致网易的《荒野行动》抢先上线公测，比腾讯早了整整104天。

这一次落后让腾讯非常恐慌，为了稳住局势，腾讯充分发挥腾讯的渠道优势。当时中国所有主流电竞直播平台上关于《荒野行动》的评测，疑似在第一时间都被做了一轮降权处理，所在专区的名字被改成“吃鸡手游”；而腾讯《绝地求生》上线后，这些专区又被改名为“绝地求生”，然后单独给《荒野行动》开了一个专区以示公平；《荒野行动》的直播间一旦超过10万人，就会触发“黑屏机制”。

这场争斗激烈到什么程度呢，举个例子，当时网易找到熊猫直播，要包下未来两个月的所有广告位。腾讯得知后，直接以两倍的价格把熊猫的广告位抢了回来。

之所游戏直播对于腾讯和网易来说如此重要，是因为大部分C端用户，还是通过看游戏赛事的方式进入游戏的。吃鸡是个新鲜的手游类型，大部分玩家都没体验过，那么直播可以用最小的成本给他们带来身临其境的体验感，不少人就此入坑。所以游戏直播最大的作用是，可以快速吸引聚拢垂直玩家，因为成为了二者的必争之地。

当时的国内几大游戏直播平台中，苏宁收购了龙珠直播，熊猫直播市场份额萎缩。腾讯在2018年3月以4.6亿美元投资了上市前夕的虎牙，6.3亿美元投资了斗鱼。

腾讯在“扫货”市面上的电竞直播平台之时，快手的游戏直播业务也曾一度进入了腾讯的视野。至于腾讯为什么会看上快手，除了要联合快手打压字节跳动外，快手用户与YY用户重叠度高也是一个原因。正巧快手也想要发展一下游戏业务，从直播入手也是条路。

这两家关系一度非常亲近，讨论过很多投资和合作方案，腾讯一度要求要占快手3~4成以上的股份。

但是两者之间的合作并未取得最终的成功。值得注意的是，快手和虎牙、斗鱼不一样，快手有自己的游戏自研和渠道业务，而且没有放弃的打算。它与腾讯之间不可能永远处于游戏直播产业链的上下游。

等到了《刺激战场》横扫全网的时候，腾讯的“吃鸡”焦虑已经大为缓解。极光大数据显示，2018年第二季度，该游戏活跃用户突破1480万人。快手对于腾讯的作用已经没那么大了。

二者之间无法调和的业务冲突，加上腾讯对游戏直播的依赖度大幅下降，这些成为了横亘在快手游戏路上的两大障碍。任宇昕亲自出面否决了腾讯大规模投资快手并深度合作的建议。最终双方的关系浅尝辄止，腾讯只是成为了快手的一个小股东。

时至今日，快手游戏依然在泥泞中前行。用一位行业专家的话来说，快手的自研产品，不能说不如字节，只能说无法比较。自媒体《竞核》曾统计过，2021年快手共推出3款中重度手游产品，包括《三国志威力无双》《镇魂街：武神躯》《一起来飞车2》。截至10月21日，上述三款手游在国区App Store游戏畅销榜排名都在Top400开外。而字节的《花亦山心之月》打出了一个小爆款，冲到了App Store畅销榜的第一名。

而作为游戏推广渠道，字节也领先了一大截。SLG游戏《文明与征服》在今年的推广过程中，曾经比较过抖音和快手两家的性价比，最终还是选择了抖音，尽管抖音的价格更高。

做产品研发需要一定的时间和运气，做渠道需要好的流量，在这两条路都走不通的情况，做游戏还有最后一条路，就是像字节收购知名的游戏公司沐瞳科技一样，快手也去以收购带动研发，盘活整个游戏业务。这就构成了游戏投资二部门联动的基础。

外界环境的变化，快手在游戏业务上的资源劣势，成为了游戏部门负责人唐宇煜接手快手投资部门的根本原因。游戏做得好不好，投资做得好不好，唐宇煜负有责任，如果真有绝世强人能顶起快手游戏这一盘大棋，或许换个人就不一样，但是没有这种强人的时候，或许换个人还是一样。

国际化业务的砍、并、转

快手的另一项业务，国际化，这几个月也在剧烈震荡。

国际化是宿华此前负责的核心业务之一，负责人是前滴滴国际化事业部首席运营官仇广宇。仇广宇来快手负责国际化一事，还曾引发了宿华和程一笑的一场争论，最终以宿华胜利告终，国际化也按照宿华的意志贯彻了下去。

而宿华离职，程一笑接手，国际化事业部大调整迫在眉睫。

根据“志象网”的报道，快手针对不同国家、地域和市场成立产品独立团队的模式已成为过去，2021 年 8 月，快手国际化事业部关闭了主打美国市场的Zynn，并且计划发起了代号为 “Trinity”（三合一）的产品合并行动，计划将 Kwai 中东、Kwai 拉美与主打东南亚市场的 Snack Video 这三个原本独立的应用合并成 Kwai。

之后，这个与国内主端产品结构一致的 Kwai 将会成为快手在海外的唯一产品形态。

产品合一的同时，组织架构上也进行了一轮升级，将不同地区的运营团队、产品团队及中台部门整合，搭建起统一的产品中台和运营中台，以优化海外业务的协同和资源使用效率。原拉美市场负责人邵凯被任命为快手海外运营总负责人，原中东市场负责人徐智威成为快手海外产品总负责人。他们均向快手高级副总裁仇广宇汇报。有消息称，邵凯已经离开快手。

邵凯，原为滴滴拼车事业部总经理，于2019年6月加入快手，负责快手极速版业务。2020年3月，邵凯成为快手美洲区总经理，负责快手在北美和拉丁美洲的发展。当年，Kwai拿到了巴西传统节日六月节期间知名度非常高的So Joo音乐节的全程转播权，在Kwai应用内播出音乐节期间的45场演唱会，并邀请部分歌手做独家直播，在巴西用户中掀起了一段观看高潮。

南美市场是快手在过去几年最高光的海外市场，2019年第三季度，Kwai多次登顶巴西应用总榜第一，并持续霸榜前三。和北美市场一样，采用了通过现金补贴进行社交裂变的方式进行快速扩张。早期拉新中，老用户介绍一个新用户可获得6美元的奖励，随着TIkTok入局竞争，这一奖励上升到了20美元。

快手和TikTok在南美进行了一场烧钱大战，虽然Kwai入局更早，但是烧钱烧得更尽兴的TIkTok很快就占据了上风。周受资上任TikTok CEO后的一次业务会议上，他得知了Kwai的追赶速度和10亿美元的投入预算，表示“快手烧多少，我们也烧多少，只多不少”。

在宿华卸任之前，国际化是快手最受重视的部分。今年6月份与中央广播电视总台举办的联合发布会上，出于对国际化战略的信心，宿华当众宣布快手全球月活跃用户数达到了10亿。不过这一数字很快就在第二季度财报中被证实并不准确，快手月活用户只有5.06亿。

但是既然宿华已经卸任，烧钱又烧不过TikTok，那么既往的国际化战略还要不要再坚持下去呢？新的领导团队选择不要。

没过多久，快手国际化风格突变：不再局限于用户数量增长，变现成了重中之重。去年10月底快手在巴西上线了广告平台Kwai for Business，启动信息流广告和开屏广告，并已在海外市场测试直播中的虚拟礼物打赏。这是快手国际首次在海外推出品牌化的广告平台，命名和业务上都在对标老对手TikTok旗下广告平台TikTok for Business。

其次有消息称Kwai已经在巴西开始测试直播电商，用户观看Kwai上的直播内容时可以直接在内容下的链接中点击购买商品，无需跳转外链。测试期间，Kwai单场直播的时长从30分钟到一个半小时不等，主要取决于商家的销售目标以及观看直播用户的参与情况。

快手在去年二季度的财报中显示，当时海外月活用户1.8亿，与一季度相比同比增加了80%，同时二季度销售及营销开支同比增长100.8%，达到113亿元，海外营销占总营销成本的三分之一。第三季度财报已经不再提及海外用户数量。

失去宿华，他们的日子不好过

宿华走了，谁能接替宿华挑起他在快手的大梁呢？在一些接近快手的人看来，唐宇煜肯定不行，因为没有足够服众的业绩。马宏彬和王剑伟算是两个干将，尤其是马宏彬，在快手内部声望颇高。他作为K3的总指挥，在快手极速版的推广上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给快手增加了亿级用户，这一场战功让他成为了快手的股肱之臣。

王剑伟打好了快手春节的增长战，这成为了他近两年来快速升迁的基础。今年5月，王剑伟从快手原运营负责人严强手中接过了用户增长，之后日活跃用户规模相关数据有明显回升。根据快手三季度财报，快手日活跃用户数已增长至 3.2 亿，相比上个季度增幅近 10%。

但这些并不足以支撑他们两人上位。无论从资本市场的影响力、在快手的资历和业绩、以及个人威望而言，CEO的位置都非程一笑莫属。

快手去年2月上市，彼时资本给出了2000亿美元的市值，十个月后，快手市值只剩下了五分之一。

快手在这几年来做的最对的一件事情就是选对了上市时机。去年2月还属于港股的牛市，金融市场信心十足，但是很快转为熊市，快手股价大幅下挫也受到了大环境的影响。

宿华退位，资本市场的压力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程一笑上位的时机也不错。快手股价虽然仍在不断下行，但是基本已经在谷底附近徘徊，下探的空间不大，之后的上行预期良好。只是恰逢熊市，对于互联网公司而言，向来有牛市看增长，熊市看收入一说，快手这几个季度的增长都不错，第三季度的月活突破5.7亿，单季度净增了6670万用户，营收增长了33.4%。可惜亏损数值高，三季度净亏损率23.5%，比二季度稍有下降，但是不多，所以资本市场不敢现在下赌注。

股价上不来，程一笑压力大；因为压力大，所以要收窄亏损；为了应对亏损，降本增效第一要务。快手前三个季度总营收为566亿元，而包括61亿元的期权激励开支在内，公司的雇员福利开支达到160亿元。如果能大幅度降低公司雇员成本，快手就能有效收窄亏损。

裁员，从哪个部门开始？

在脉脉的一个快手员工爆料中，亏损中的快手正在进行一场大裁员，涉及主站、国际化、商业化等多块业务，国际化裁员幅度达到30%，整体裁员幅度约10%-15%。这都是宿华此前的直管业务。

裁员寒冬已至。

当然裁员的重点只是在某些业务上。所有快手员工都感受到了降本增效的威力。近期快手下调了员工福利，取消三年以上老员工房补，取消免费三餐、取消下午茶等等也是降本增效的一环。

在低谷中挣扎的快手在等待着股价重新回升的那一刻。至于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看到市值回春的希望，从大环境的走势来看，程一笑还是必须慢慢熬。

结语

现在快手最需要什么？快手需要的是自信。

程一笑作为中国最卓越的产品经理之一，当年关于产品是有着自己的自信的，但是在融资受阻的阶段，他的自信被摧残得差不多了，所以之后才有果断赠股，让宿华入局。

宿华入局后引进了推荐引擎的技术，并且转战短视频，重新打造了快手的产品自信。在2018年以前，快手都是中国短视频第一梯队的领头兵，所以当时也有自信。但是抖音在六个月之内日活翻番，从不如快手变成反超快手时，快手内部的自信又丧失了。

2018年之后，快手一直处于努力追赶抖音的状态，虽然位于行业第二，但是外有腾讯作为股东不断加持，一起对抗抖音，又有大规模烧钱打下来的K3战役、春晚战役带来的稳定增长，所以宿华一度认为这条道路是可行的。

等到了国内短视频行业趋于饱和的时候，快手又顺利上市，资本市场给了快手不错的估值，更是让宿华和快手到达了超级自信的状态。

但是这种自信很快又破灭了。因为上市之后，快手市值不仅一路走低，而且幅度惊人，这让快手上下坐立难安，甚至要依靠改换CEO来打上一针镇定剂。

如今程一笑接替宿华，启动了内部大变革，从组织人事到产品战略上开始了一遍遍地刷新。如果没有足够的自信在背后支撑变革的意志，战略就会陷入左右摇摆的困境。

那么怎么能够让老板有足够的自信？答曰：首先要实事求是，不要恐惧逃避，客观面对问题，别急着甩锅，把自己的责任扛起来。这一切做到了，才有机会找到正确的方向，才有耐心等到柳暗花明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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