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 | 中芯国际：一山须容二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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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7-05 19:56
报道数字经济
定义转型中国
市值约2400万元的40万股限制性股票，中芯国际还是留住了联合首席执行官梁孟松。
与他一同获得股票激励的，还有另一位技术大牛，现任中芯国际副董事长兼执行董事的蒋尚义。
出自台积电的两员虎将，终于留在了中芯国际这座“山头”。无论对于梁孟松、蒋尚义还是中芯国际，这次选择都相当关键，甚至或将影响未来芯片产业的格局。
“最贵”辞职信
6月25日，中芯国际召开了第一次临时股东大会，会上通过了一份名为《2021 年科创板限制性股票激励计划（草案）》的计划，对数位功臣大加“封赏”。
数位高管获得的激励股票总价值超过1亿元，而这其中最引人注意的，就是同样获得40万股限制性股票（市值约2400万元）的两位技术大牛，梁孟松与蒋尚义。
在此之前，中芯国际还为梁孟松加薪、赠房。
消息显示，梁孟松税前总报酬达2881.1万元，较上年34.1万美元（约合人民币223.28万元）同比涨幅达13倍，并获赠一套价值2250万元的住房，“用于居家生活”。中芯国际慷慨和诚意，终于打动了梁孟松，将他留了下来。
去年12月，梁孟松提交了那封“最贵”辞职信。消息公布后，中芯国际的股价盘中一度下跌10%，4000多亿的市值瞬间蒸发400亿。
今年69岁的梁孟松毕业于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电机工程及电脑科学系，已经从事半导体行业30多年。目前，梁孟松拥有逾450项半导体专利，曾发表技术论文350余篇，担任国际电机和电子工程师学会院士（IEEEFellow），是业界熟知的技术大佬。
但仅凭这样一份简历，还不足以让一封辞职信价值400亿。
从梁孟松的辞职信中可以看出，自2017年11月被董事会任命为联合首席执行官之后，梁孟松带领中芯国际完成了从28nm到7nm，共五个世代的技术开发。“5nm和3nm的最关键、也是最艰钜的8大项技术也已经有序展开，只待EUV光刻机的到来，就可以进入全面开发阶段。”
可以说，几乎所有中芯国际的核心产品的研发中，梁孟松都承担着，或即将承担相当重要的角色。
更重要的是，梁孟松是此前先后帮助台积电和三星完成“跳代”，并辅助这两家企业最终在芯片江湖中站稳脚跟的关键人物。如今在中芯国际自主研发的关键时期，梁孟松已不仅是技术骨干，而是更具“象征意义”。梁孟松若离职，中芯国际无异于自断一指。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让“1000多个日子里几乎从未休假”，甚至在“经历着生命中最危险的时刻，都从来没有放弃”的梁孟松突然提交辞职信？
“我是在12月9号，上星期三早上，接获董事长电话告知：蒋先生即将出任公司副董事长一职。对此，我感到十分错愕与不解，因为我事前对此事毫无所悉。我深深的感到已经不再被尊重与不被信任。我觉得，你们应该不再需要我在此继续为公司的前景打拼奋斗了。我可以暂时安心的休息片刻。”
辞职信中的这段话，几乎明示了梁孟松的离职与蒋尚义回归之间的直接联系。
梁孟松与蒋尚义的渊源，还要从二人在台积电时期说起。
梁孟松于1992年加入台积电，曾任台积电工程师、资深研发处长，参与了台积电几乎每一个代次制程工艺的研发，是台积电“制程领先”的功臣之一。蒋尚义于1997年加入台积电，担任台积电的研发副总，也就是梁孟松的上司。
那时，一场130nm制程工艺的战争，让蒋尚义与梁孟松彻底扬名。
离开台积电
时间回溯到世纪之交。
彼时的半导体制程正发展到130nm这一关键阶段，原来的铝制程工艺摩尔定律失效，需要探索“铜制程”工艺的可能。可以说，谁先破解130nm“铜制程”工艺难题，谁就将是半导体领域下一阶段的新赢家。
2001年，梁孟松的博士导师胡正明受邀担任台积电首位CTO。胡正明与其得意门生梁孟松的组合，使得台积电凭借Low-KDielectric（低介电质绝缘）技术，直接跳过150nm进入到130nm制程，从落后IBM等外国企业两个技术代次，变为并驾齐驱。
2年后，台积电终于凭借自主技术拿下了130nm“铜制程”战役，击败IBM。
表彰会上，资深研发副总蒋尚义排名第一，负责先进模组的梁孟松排名第二，却不知为何没有出现胡正明的身影。不久后，胡正明离开台积电回校任教，梁孟松留在台积电，希望向着更高的位置努力。
2006年，60岁的蒋尚义宣布退休，公司决定选拔两位研发副总。蒋尚义并不吝惜对梁孟松的欣赏，甚至话里话外暗示，梁孟松就将是其中的一位：“我相信他(梁孟松)有相当大的期望，我离开时，他(梁孟松)会是其中一个(研发副总)。”
当时，不管是梁孟松自己，还是其他人，都以为他等来了一个难得的升职机会。但最后，升职的却是与他竞争多年的同僚、现任台积电技术长孙元成，另一个研发副总的岗位则由从英特尔挖来的前先进技术研发协理罗唯仁“空降”担任。
更让梁孟松“委屈”的是，他被调任为基础架构的专案处长，这意味着他希望用毕生精力去追求的“制程领先”被“弃用”，无法再实现他的科学理想：
“大家都知道我被下放了，被冷落了，我也不敢再去员工餐厅，我怕见到以前的同事，以前的同事也怕见到我，我觉得非常丢人，没脸见人，我对台积电付出了那么多，他们最后就这么对我，把我安排去一个像冷宫一样的办公室。”
2009年，职业生涯受阻的梁孟松离开台积电投奔三星，却也因此背负了“叛将”的骂名。也就在这一年，原本退休了的蒋尚义被请回了台积电。两个人的去留，被放大到两家公司的对抗之中，也给了人们更多解读的空间。
签署了竞业协议的梁孟松原本不能就职于三星，因此以大学讲师的身份通过工作邮箱为其工作。台积电知情之后愤而起诉，与梁孟松展开了长达4年的官司。梁孟松最终败诉，被规定直到竞业禁止期限结束前，不得已任何方式继续为三星提供服务。而传说中，发现并公开梁孟松三星工作邮箱的，正是蒋尚义，不过，这一传闻似乎并未得到证实。
如果说梁孟松的职业选择有一条相当清晰的脉络，那么蒋尚义加入中芯国际，又离开中芯国际出任武汉弘芯CEO，再辞去武汉弘芯一切职务回归中芯国际的数次决定，却每每让人感觉到意外。
武汉弘芯爆雷一事，也为蒋尚义的职业生涯蒙上了一层阴影。
“不幸的是，我在HSMC的经历是一场噩梦！很难用几句话来形容。”蒋尚义此前对媒体表示。资金链断裂，千亿级芯片项目一朝成为骗局，而被当成“工具”的蒋尚义一直没想明白：“怎么才一个月，辛辛苦苦寻来的宝贝光刻机，就被抵押换钱了呢？”
总之，经过一番兜兜转转，蒋尚义终于回归了中芯国际的怀抱，却也引出了前文梁孟松的那封“辞职信”。
"一山二虎”
业内人士认为，梁孟松与蒋尚义之间的问题或许不在于过往的“私怨”，也不在于台积电与三星、中芯国际间的竞争，而在于二者技术理念的差异。
从台积电、三星到中芯国际，梁孟松一直追逐着对“先进制程”的梦想。而蒋尚义则一直是先进封装（基础架构）的拥护者之一。加入中芯国际时，蒋尚义就表示，中芯国际有先进封装的基础，同时先进制程技术已经推进至14nm、N+1、N+2，能够实现其在先进封装和系统整合方面的梦想。
中芯国际虽然花大代价同时留住了二人，却也让人为其捏一把汗。
毕竟，从成立之初到如今，中芯国际与台积电的纠葛就一直在持续。
中芯国际一度被称为“陆（大陆）皮台（台湾地区）骨”。在其发展壮大的过程中，创始人张汝京初期从台湾地区带来及招募的大量核心员工是主力军。但也正因如此，中芯国际与台积电打了长达6年之久的专利官司，最终虽然以创始人张汝京的离开换得和解，却也拖慢了中芯国际整体发展的进程。
在中芯国际期间“不做先进工艺、不可以和台积电起竞争冲突”，这句蒋尚义加入中芯时与台积电创始人张忠谋的约定，让蒋尚义在中芯国际的定位很难明确。此前，身为独立董事的他尚未参与中芯国际的研发工作，但如今，担任中芯国际副董事长兼执行董事一职的蒋尚义，必须妥善处理其与台积电之间的关系。
而在中芯国际内部，高端人才之间的对抗也是一本难以理清的账。
2011年，时任COO杨士宁与CEO王宁国的内斗以双双离开而告终，这场“一山二虎”之争让中芯国际失去了长达5年的追赶时间，损失惨重。如今，中芯国际也必须谨慎维持蒋尚义与梁孟松、赵海军等人间的微妙平衡。
据Technews报道称：“梁孟松来中芯国际要求大权独揽，先斩后奏，大搞内部清洗，并且把他的发小聘为管设计服务的高级副总，但其却不懂技术。他的独断专行导致中芯国际人心涣散、大量核心技术人员离职，连很多老客户也纷纷转产其他制造厂。”
另有消息称，此前赵海军看好5G带来电源管理芯片机会，在董事会提议扩建产能，却遭梁孟松以“成熟公益产品不如先进制程重要”为由，投下了反对票。
这两则消息是否属实尚不得而知，但也为梁孟松与联席CEO赵海军之间的“不和”传闻，增加了一丝可信度。同时侧面消息也显示，技术大牛梁孟松“为人耿直，且不太善于企业管理”应该是确有其事。
此前数年，中芯国际通过扶持国内本土半导体设备、材料和芯片设计发展已有长足进步。虽然在高端芯片方面与台积电尚有不小差距，但中低端芯片方面已经能与台积电一争长短。中芯国际终于拥有了一争长短的底气，却也站在了新的命运岔路口。
面对强大的对手和美国对中国企业施加的巨大压力，中芯国际选择坚持梁孟松力挺的先进制程，还是蒋尚义推崇的先进封装，成为业界关注的焦点。
如今，同时留下蒋尚义和梁孟松，是一个相对明确的信号。入职中芯国际时蒋尚义曾表示，先进工艺一定会走下去，先进封装是为后摩尔时代布局的技术，中芯国际在先进工艺和先进封装方面都会发展。
中芯国际背负了中国芯片制造太多的期盼，已经经不起再一次内斗。二者兼容，或许是目前暂时的最优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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