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B站渐行渐远

如果把B站的成长改编成动漫，那么剧集已经播放到了关键时刻。正如顶上战争之于One Piece海贼王，第四次忍者大战之于火影忍者，就看主角能否翻盘。

因为Up主Lex Burner的吐槽，深夜番《无职转生》从小众圈子走向了大众视野，又因“三观不正”“侮辱女性”而“出圈”。一时间，UKISS悠珂思、视客眼镜网、AMORTALS尔木萄、苏菲等品牌方纷纷取消与B站的合作。此后，B站下架《无职转生》，Lex Burner也因“引战”被B站封禁，并被后者起诉。

但“各打五十大板”之后，B站并未获得受众的谅解，反而把两边的支持者都得罪了。 

月活用户超2亿给B站带来的不仅是流量，更是巨大的压力。一边是二次元铁粉的硬性需求，一边是破圈后面临的种种挑战，身处深渊之上的独木桥，B站进退两难。

“怀念B站的100道题”

变化，要从取消入站100道题开始说起。 

“当初回答100道题的时候有多咬牙切齿，如今就有多怀念，放开100道题的那段时间，小破站的气氛都变了。”B站用户Bula（化名）感慨。

Bula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二次元迷，她对番剧的热爱只停留于追剧的快乐，并没有延展到更深层次，所以当初进站时面对那100道题很是有些抓耳挠腮，最终以60分卡线过关。

“俺はGandom（我就是高达）这bai句话是谁说的？”“《CLANNAD》中的冈崎朋也的配音是谁？”“《数码兽大冒险》中第八位被选召的孩子是？”

初次面对这些问题的Bula“当时只想骂这都是什么鬼”，但现在回想起来，“这一切都是值得的”。毕竟《工作细胞》《干物妹！小埋》《鬼灭之刃》《欢迎来到实力至上主义的教室》等番剧给了她无数个愉悦的周末午后，而“不看广告就能看番”“加入弹幕吐糟大军”太过快乐，以至于能够让她忘记独自在外打拼的艰难。

和她抱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100道题卡掉了鱼龙混杂的人群，构建出一个相对纯净且热血的小圈层，与无广告的流畅体验感共同完成了B站最初的好感滤镜。“更何况，创始人和董事长都用二次元头像的网站除了B站还能有谁呢？”

老粉都知道，B站创始人徐逸是资深“宅男”，对ACGN爱得深沉。

网上最主流的说法是，A站Acfun忠实会员“⑨bishi”徐逸因无法忍受 2009年A 站那次长达1个月的宕机，“愤而”创立了另一个弹幕视频网站Mikufans，也就是后来的Bilibili。这个名字来自于《魔法禁书目录》男主上条当麻对女主御坂美琴的昵称“bilibili ”，这也是徐逸最喜欢的女性动漫角色，是他当时的微博头像。

△御坂美琴，又称“炮姐”

4个人，一间出租屋，支撑起了B站最初的几年。显然，23岁的徐逸没有对B站抱有太大的野心，也没有打造明确的商业模式，只是希望构建一个自己满意的二次元分享平台。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内，B站都被称为“A站的后花园”，不少圈外人甚至分不清二者之间的区别。

直到陈睿的加入，一切有了新的变化。

“小而美与发展壮大无法共存”

金山软件最年轻的事业部总经理、雷军的学生、猎豹移动的联合创始人……和创始人徐逸“窝在出租屋里穿睡衣的宅男”画风完全不同，B站董事长陈睿的履历亮眼、形象光鲜。

而商业精英的另一面，是隐藏的二次元属性。书架上的七龙珠、圣斗士、城市猎人、乱马1/2，蹭公司的光纤网络也要下载的动画，让他成为了B站第一批忠实用户之一。

只不过，比起宅男属性更强的徐逸，陈睿显然更具商业头脑。

这让他在2011年慧眼识珠投资B站，2013年毅然加入B站，2018年带领B站成功在纳斯达克上市，并在2020年为B站带来了超过2亿的月活数据。

2月25日，B站公布了截至2020年12月31日的第四季度和全年未经审计的财务报告。财报显示，2020财年总营收达120亿元人，同比增长77%。其中第四季度营收同比增长91%，达38.4亿元，达到了上市以来单季度最高收入增速。

只是，B站创造了小圈层突围的奇迹，也亲手开门迎来了狂风暴雨。

当年的两位追梦少年变了。徐逸渐渐“神隐”，并于B站十周年之际卸任公司法人。陈睿的代表金句则从“如果B站变大众了，也就平庸了。”“B站未来可能会倒闭，但绝对不会变质。”变成了“小而美与发展壮大无法共存。”

第四季度，B站月活用户同比增长55%，达2.02亿，已接近公司在两年前定下的2.2亿目标，其中移动端月活用户同比增长61%，达1.87亿。同时，日活用户达5400万，实现42%的同比增长。而陈睿在财报电话会上提出的最新目标是，到2023年月活突破4亿。

这些人，显然不再局限于原来的受众圈层，或者说，用户画像变了。

2016年，B站25岁以上用户占比为10%，56%的用户来自一线城市；月活过亿后，B站18-35岁的用户占比达78%，主要用户群多集中于一二线城市，到2019年一季度，B站54.3%的新增用户都来自于三四线城市和乡镇。根据艾瑞咨询报告数据，截至2020年末，B站超过86％的月活用户年龄都在35岁以下。

陈睿希望，B站用户群体能从90后、00后拓展到85后甚至80后。

艾瑞数据显示，全国泛二次元人群3.4亿，其中核心人群9100万，“天花板”已触手可及，“破圈”是最容易实现商业化的路径。用互联网“行话”来说，B站现在的核心逻辑，就是“在不断快速增加的高黏性用户的基础上，开发更多样的变现模式。”

“与看着长大的男孩成为陌路”

次元壁破了，用户群变了，B站的内核到底变没变？

看起来，B站仍然是那个以UP主创作为主、坚持播放前不插广告的视频平台，距离“资本的游乐场”还有很大距离。而B站优缺点也仍旧鲜明，用户画像和社区价值是优势，商业化和管理能力是弱势。

“我不知道所谓的B站内核和所谓的灵魂有没有发生改变，但是如果B站的内核没有改变过的话根本不可能做成这么大规模的视频网站和多方面企业。对于生产者来说，B站作为一个平台的核心价值观可能没有变化，但是对于消费者不一样。10年前你能想象小破站会去圈钱，代理游戏做各类活动么？明显是有变化的。”某知乎匿名用户表示。

△B站代理《糖豆人：终极淘汰赛》手游

而事实上，UP主们比用户更敏感的感受到了B站的变化。

最初的“入侵”来自饭圈，像涨潮，没有什么声势浩大的标志性事件，但质量参差不齐的内容却靠着明星庞大的粉丝们“刷票、打榜等一系列操作”，势不可挡的侵蚀着原创UP主们的领地，背离了活动扶持鼓励内容创作者的初衷，也让ACGN文化从B站的主流变得越来越边缘。

而B站对文章开头Up主Lex Burner的处理方式，则像“当头一棒”，让更多UP主意识到了B站的“铁腕”。

“毕竟是B站官方签约、参与过上市敲钟的百大UP主，这么轻易的就被放弃、被起诉，那我们这种小UP主更是‘说挂就挂’，这当然是种警示，但也确实很让人没有安全感。”某B站UP主表示：“更让我担心的是，不少硬核二次元番剧或多或少也会有些‘三观不正’的问题，B站的底线和风向是什么，现在有些摸不准。”

“小破站”的滤镜正在逐渐破碎。

一部分用户等级5级以上的老粉变成了黑粉，这些当初在“小破站”为爱发电的人，如今变着花样的骂陈睿，因为“破圈”让他们的精神家园坍塌了。社区粘性和用户画像变了，优势正在弱化。庞大的新用户群体让商业化的劣势有所缓解，但矛盾却更加凸显。

财报数据显示，B站营销费用持续高速增长，但其他开支增速相对缓慢。这也反映出B站目前最核心的问题：用户增长速度超过自身建设速度，现有的社区管理能力无法妥善协调复杂的圈层关系。业内人士给出的建议是，“无法讨好所有人，必须有所取舍”。

曾经是核心但更加小众，同时还面临监管与舆论双重风险的二次元，会是最终被取舍的那一边吗？没人能给出明确的答案。

“我和徐逸算是同龄人。对B站的喜欢就像喜欢路飞和鸣人，我见证了他的成长，参与了他的青春。有时候我想和B站说，小破站啊，学学路飞吧，认准一条路走到底，永不放弃。”B站用户香吉士（化名）表示。

“但我也知道，二次元毕竟不是现实，只靠热血不能变现。如今长大了，就算海贼王还没有更完，当年的热爱也已不足以支撑我按时追番。我理解B站为了‘活下去’所做的选择，只是那些情怀同样不足以支撑我永远坚定地站在它这一边。”

香吉士感慨：“与看着长大的男孩逐渐成为陌路，或许这就是成长的代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