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甜可咸叶摩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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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25 11:52
2021年12月24日，我在北京办事。高中母校的副校长阮顿老师微信告知，叶培元老师因病在成都去世了。我有点不敢相信，回想起最后一次见到他还是5年前，2016年7月30日更生成都校友会成立仪式上。
叶培元老师（图/更生高2006届6班李敬业）
早恋的“著名论断”：蚂蚁儿耍苍蝇儿，耍一哈哈儿
叶培元老师是我高中时的年级主任，既没有做过我的班主任也没有做过科任老师。但他对年级4个班的学生，有足够的威严与影响力，包括我。
高二那一年，因为早恋，我相继被班主任、校长找去谈心。本以为接下来就是自己反省了，没想到一天晚自习班主任通知说，年级主任叶老师找我谈话。我按时间到他办公室，叶老师没有让我站着，直接示意坐到他对面，然后一脸严肃的跟我谈。
叶老师说话抑扬顿挫，不紧不慢，加上他老家是眉山太和镇，明显的偏成都官话口音，增添了谈话的严肃性。他对我说出那句对早恋的经典论断：你们这个年纪谈恋爱，就是蚂蚁儿耍苍蝇儿，耍一哈哈儿。
我竟然不像他任班主任的4班同学在班会课上听到这句话集体偷笑，而是感觉自己的青春萌动和行为的不成熟被一眼看穿，有点沮丧。他接着从我那时不太好的家境，和自己作为2班的班长还有以后要靠成绩与继续努力才能拥有可能不错的人生说开，不知不觉一节课都结束了。下课后路过办公室外面走廊的同学们，或许看到的是眼眶里泪珠在打转的一个我。
事实上，整个高中三年下来，我这个情况和处理程度算很轻的了。还有一些同学因为恋爱的问题，被请家长，被“棒打鸳鸯”，甚至闹下了青春期的心结。叶培元老师的一些做法一度引起争议，有的同学一时半会无法理解。等我2008年大学毕业回到更生当了高中老师做了班主任，学校工作的三年，也要面对学生早恋的问题，也需要谈心谈话甚至不得不干预。直到那时，我才更加明白作为一名老师和班主任的难处。可能思维、性格和年代不一样，导致每个老师处理问题的方式方法不同，但初衷都是相同的：为了学生更好成长发展，为了更长远。
叶培元老师（最右）带学生做化学实验
叶摩尔这个绰号，我所理解的三层含义
大概在文理分科后，我所在的2班分来部分4班要读文科的同学。这才慢慢知道，叶培元老师有一个绰号叫叶摩尔。应该是4班的某个同学在某个寝室熄灯就寝后的卧谈会上，可能脱口而出，慢慢传开。
我的理解中，叶摩尔这个绰号，有三层含义。第一层，就是叶老师任教化学，用化学术语的绰号很贴切。第二层，是在乐山方言中摩尔的摩，单独发音mo，方言里说一个人mo得很，就是行动迟缓。1936生的叶老师从五通桥中学退休后1997年加入更生学校，2000年秋季管理我们高2003届这个年级时已经64岁。年事已高不说，而且他有独特的小碎步走路方式，确实看起来有点慢但是很稳。
至于第三层含义，我认为是叶老师烟瘾特大，一天两包烟据说都是少的。在一段时间内，学校要创建无烟办公室，到了叶老师所在办公室，均告失败。我们的英语特级教师孙毓松老师跟叶老师多年的老搭档，也和他同一个办公室，但孙老师不抽烟，多次被熏得跑到走廊栏杆边上批改作业。如果按化学方程式里的计量来讲，叶老师抽烟的吞吐量恐怕不是一摩尔，而是亿摩尔，而叶摩尔很谐音。
当然，叶培元老师在学生和教工同事中，还不止叶摩尔这一个绰号或者称呼。比如我亲耳听到过更生校史上德高望重的张新仪老师称他为叶老头，也听到过被他一把手传帮带成长起来的高中年级主任丁莉萍老师和其他一些老师喊他叶帅。
无论怎么称呼他，叶老师总是脸上堆起笑容微微点头。但他认真讲课或者谈论问题时，笑容也总是消失得很快，严肃的气氛立马营造出来。他身为成都七中分校副校长的儿子叶嘉眉，回忆青少年的时候被这种严肃和严格的家教一直约束，有一次犯了错被狠狠的教育了一顿甚至离家出走，搞得师娘都急了说要跟儿子过不要叶老师了。难怪更生母校的阮平校长说，叶老师对自己的家人和学生，都是爱之深恨之切的严格。
右起：阮平校长、叶培元老师、更生高2000届杨波校友、张新仪老师
一次次年级座谈和一次新进青年教师座谈
叶培元老师在带领我们高2003届的时候，可能创下了更生校史上一个纪录，那就是组织年级学生与校长集体交流的次数最多。从高一开始，直到高考前，每个班的前7-8名，全年级的前30名左右的同学，都每次半期考试乃至月考后，都由叶老师主持，在学校会议室和阮平校长进行1-2节课时的晚自习交流。
每学期，进步显著的一批同学也有类似的交流机会。阮校长从学习到生活到人生，再到社会、国家甚至全人类，侃侃而谈，并且还回答大家的具体提问。实在是令人大开眼界，还打破了对一校之长权威的森严感，让我们在高中时代就有了“世界是平的”对等感和进一步巩固人格塑造的机会。
那一次次的年级座谈，参加人员实行动态管理。高中三年，我只有一次月考，意外跌出年级前30，没能参加那次的座谈。看着他们去了会议室，自己坐在教室里心中很不是滋味，暗自下狠心想要以后都保住成绩能够参加和校长的年级座谈。回头看，这或许成了当时学习提升的一种动力。能和校长近距离交流对话，谁说不是一种荣耀感和吸引力呢？这不是每个人在求学生涯中都能得到的机会。
我在更生工作担任高2011届8班班主任时，也对照当年自己做学生的成长回忆和体会。主动去找阮平校长沟通，希望他能抽出宝贵时间和我们8班的同学们进行集体交流。彼时的更生，办学规模和学生人数，都比2000年到2003年的时候大很多。但阮校长还是很爽快的答应了我，给予班级工作莫大的支持。2010年3月， “同校长谈一次话”的8班学生高中生涯探索研究课程活动开始，计划用高二下学期的时间，将班上55个同学分为3-4人不等的17个小组，按一定时间周期，由小组派代表去敲开校长三楼的办公室兼卧室，跟校长约好时间。然后小组集体再如约去找校长交流，并将谈话内容进行整理，在班上和所有同学分享。
8班的同学们和校长谈话回来都容光焕发，他们说比和我谈话要轻松愉快。他们感受到了校长的亲和力和人格魅力，感受到了校长的思想力和长远眼光，也感受到了校长的期望和良苦用心。我想，没有叶老师当年组织我们和校长的座谈，我做班主任的时候也想不到触类旁通组织学生进行“同校长谈一次话”的活动。
阮平校长、叶培元老师（左一）、张新仪老师与高2000届侯晓彬、侯晓丽校友
做叶老师的学生，和做叶老师的同事，感觉确实完全不同。我2008年暑假回到更生工作时，叶培元老师开始担任学校的督学。在秋季开学后的一次新进青年教师座谈会上，校长讲完话，叶老师补充发言。他直言不讳的说到，这学期更生自己的学生回来工作的不少，有人说这是近亲繁殖，可能有弊端，但他不这么看。他说很多高校例如北大清华也是自己的学生毕业留校工作的，我们更生的学生大学毕业回来工作，利大于弊。叶老师首先看好我们对更生的熟悉和当年受到的熏陶有机结合，工作时更容易把握节奏上手。其次，他也说更生的学生抱着对母校的感情回来，工作会更加用心。
叶老师的这些发言，对我们几个回到母校工作的人是一种鼓励。实际上，后来他也一直支持和指导我们。仅仅是我的高中历史课，他就前后不下来听了十次，这促使我备课上认真下功夫，不敢怠慢。年级召开考试分析会，他讲话都不忘点名鞭策我们“更生籍”的年轻后辈，有了一点点成绩他也不吝啬表扬我们。会后晚上聚餐，叶老师还会陪我们喝点小酒。
2011年我带完一届学生，准备离开更生出去闯荡的时候，叶培元老师也决定完全退休，安享晚年生活。他看到我租车来搬家的时候，基本猜到了我的离开，站在寝室窗台跟我喊话，李燕，可惜了，校长知道肯定要挽留你的，不过你去哪里也不会差。我回话，叶老师言重了，保重身体，找机会去看你。
左起：叶培元老师、张新仪老师、更生高2000届校友赵研英和阮平校长
最后的两次见面和他的道歉
等到再次见面，已经是2013年更生建校二十年庆祝现场，我和高2000届校友李颖超从北京赶回乐山。叶培元老师也受邀返回更生参加活动，我俩都是他管理的年级学生。看到我们，他满面笑容的主动走过来跟我们打招呼，拍我们的肩膀。
又过了3年，2016年7月29日更生成都校友会成立仪式前夜，作为校友总会秘书长，我陪同阮平校长一行，在成都设宴与叶培元老师、杨梦琦老师夫妇、张新仪老师、张雪琴老师夫妇以及成都校友代表相聚。他那晚很开心，还吃了我们准备的蛋糕。
第二天，7月30日，在成都市成华区秀苑东路5号闽川汇红木馆“闽川商会”举行的更生学校成都校友会成立仪式上，叶老师受聘为顾问，并且上台讲话。最后他说了一句：
“我今天非常感动，更生学校情商最高、情感天下，把同学团结在一起，更生我希望它更好，我希望能再活500年！最后祝校长，张新仪老师、张雪琴老师、丁莉萍老师，及所有的同学好，如果我以前对你们有不当之处，请你们多多的海涵！”
叶培元老师在更生成都校友会成立仪式上讲话，时年80岁
这个道歉来得始料未及。现场有很多他的年级包括班级学生。大家都长大成熟很多了，想必回头看当年的青春往事，也就那样。自己为人父母后，应该更加理解当年的叶老师了。很多事，是需要时间的。当叶老师说出道歉的话，还在台上深深的鞠了一躬，报以的是全场的掌声。
没有想到，那就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叶培元老师，一个严厉起来很咸，和蔼起来又很甜的叶老师。他晚年跟儿子定居成都。在2021年12月11日的早上，抽完一支烟去上洗手间，从马桶起身的瞬间叶老师可能发晕摔倒，大脑右后方磕伤导致颅内大面积出血。紧急送医后，一直坚持了12天，期间还经历一次大手术，最终还是没能挺过来。12月23日6:10，叶老师安静的走了，生命定格在高寿85岁。
12月25日清晨，叶老师的遗体告别仪式在成都市殡仪馆菊花厅举行，更生学校阮平校长、阮顿副校长一行，还有在蓉的部分学生代表前往为叶老师人生最后一程送行。他1959年从教，一生工作只换过4个地方，在更生工作14年，是执教生涯中第二长的单位，高2000届、2003届、2006届、2009届很多都是他的班级或者年级学生，其中像李颖超、杨波、侯晓彬、侯晓丽、刘春洪等师兄姐，都跟我成为了朋友。同年级的特别是叶老师班级出来的邓为琼、龙阳、周奕町、李萌等，也是很好的朋友。52年的教师生涯，叶老师真可以说是桃李满天下。也许这就是宿命，我们都终将像他——可甜可咸的叶摩尔，化作一缕青烟，随风飘散在人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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