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下的开学季：封闭管理与知乎上的众“生”喧哗

数据收集与分析：李江梅 但琪 邓依云 金圣钧

可视化：但琪 金圣钧 陈雨禾 汪瀚，美编：金圣钧

采访：汪瀚 陈雨禾，文案：宛瑾 邓依云 李江梅

来源：RUC新闻坊（ID：rendaxinwenxi）

▲来源：大连某高校学生小刘

01 “走出”校园，到知乎去

在知乎上以“封闭管理”“大学 出校”为关键词进行搜索，在回答量高于100的所有提问中，关于学校日常封闭管理政策的相关提问最多，占69%；关于封闭期间对学生与教职工的差别对待、及校外人员政策的提问数量其次，占27%；还有4%的提问关注学生在假期的出入校自由。

这其中令学生感到较大不满的是，大多数高校在学生和教职工（以及外来人员）的出入校管理松紧度上存在一定的区别。

在知乎“大学开学后封闭管理你能接受吗？”的问题回答中，部分学生表示出于疫情防控需要，“能理解”“可以接受”学校的封闭政策，但也有许多学生表示“不能”“不接受”，而“老师”和“教职工”在这些回答中多次被提及。

当下，全球疫情仍在蔓延，高校疫情防控的形势严峻，这使大多数高校选择在2020年秋季学期实行封闭式管理。我们按照中国的七大地域划分（东北、华北、华东、华中、华南、西南、西北），采用分层随机抽样的方法从2020年教育部公布的827所公办本科高等院校中抽取了83所，对其2020年秋季学期开学后的校园管理政策进行了统计。

在这83所公办本科高校中，有10所高校未在2020年秋季学期实行封闭管理，学生随身携带学校认可的有效证件就可以自由出入学校。

剩下的73所高校则实行不同程度的封闭管理，其中3所高校实行报备制度，学生出入学校只需登记或报备，无需审批；65所高校实行审批制度，学生出校需提出申请，经过校内相关部门审批后方可出校；还有5所高校完全禁止学生出校。

在实行审批制度的高校中，审批过程的严格程度有所不同。有些高校只要学生按照流程申请即可通过审批，而有的高校名义上是经审批出校，实际上严格把控，学生们的出校申请较难通过。

从知乎和校园封闭管理相关问题的9275条回答中，可以窥探出封闭的校园中那些难以被充分满足的需求。在封闭的校园里，学生最为担心的问题是食宿与健康。

02 “出征知乎”距“出校自由”有多远？

那么，高校学生为何选择“出征”知乎来表达对校园管理政策的看法，争取所谓的“出校自由”？这与平台上关于公共事件的讨论与线下空间里进行的实际活动可以及时联动不无关联。

一方面，公共事件的发生是舆论产生的前提，疫情期间高校管理政策的发布与调整为规模性的讨论提供了土壤。从7月1日到9月14日，一共有110个关于学校封闭管理的问题被提出，平均每一个问题的回答数（不包括回答下的评论数）为157。

在这两个半月中，有相关新问题出现的天数占一半以上，其中7月19日新问题出现的频次最高，9个问题一共收获了2344条回答。

具体到每一个高校而言，由于各地疫情防控形势不同，位于不同省市的高校复课复学的时间表有所差异，因而相关话题在知乎上发酵的时间也有所区别。整体来看，知乎讨论的目标高校所在省份有自南向北，自东向中移动的趋势。

例如上海交通大学、苏州大学等南方高校，由于所在地6、7月份疫情控制状况良好，在春季学期末尾便陆续通知学生分批返校，因此在7月中上旬，知乎上就涌现出大量有关校园封闭管理的讨论；而北京等受到6月疫情反复的影响的地区，大部分高校在春季学期没能实现返校开学，对于校园疫情管理政策的讨论高峰则后移至了秋季学期开学前夕，即8月下旬和9月上旬。

另一方面，一旦公共事件被提上知乎，借助平台的推荐机制及知乎热榜，传播速度会非常快，围绕该事实的相关意见在被广泛发表的同时，也在收获持续的关注、互动与共鸣，从而形成舆论攻势，给校方调整管理政策、回应学生诉求施加压力。

这种“出征”有时能够很快见效。

7月8日，有用户在知乎上指出天津大学（天大）的教职工和各类工作人员都能够自由进出校门，唯独限制学生。“如何看待天津大学仍然不让学生出校门”这一问题随后冲上知乎热榜，累计收获584万的关注量。11天后，天大变更出入校申请和审批流程，允许学生每天6点至10点进出校门，还可以申请出校当天不返校。

但对于大多数未冲上热搜的高校而言，问题引发的关注有限，与现实产生联动效果需要等待一定时间；还有部分高校提出的问题犹如石沉大海，未获得更多关注和现实的政策响应。

不同高校对知乎“出征”的响应时间有所差异，这也从侧面反映出“知乎治校”的局限性。“知乎治校”具有运动式的特点，可能在运动初期能有明显的效果，但越往后，效果就越差。

首先，校园内中层管理者的职能在知乎舆论与现实的联动过程中被挤压。学校原有的传播与交流系统：学校领导——学院负责人——班主任/辅导员——学生这个组织体系，还没来得及发挥作用，知乎舆论与群体行动就已然形成。

而在知乎舆论形成之后，学校高层管理者也一般会跳过中层，直接与学生沟通。这种架空中层管理者的沟通模式在特殊时期可以发挥一定作用，但不具有常态化的特点，难以持久运作。

其次，由于知乎开放型平台的属性和平台用户可匿名表达的特点，公共事件的亲历者和道听途说者拥有的话语权几乎是一样的，受信息窄化和情绪极端化的影响，言论中更容易夹杂偏激、夸大、煽动性的内容。

最后，随着高校针对网络舆情的危机公关能力日益成熟，应对知乎热搜引爆的舆论愈发游刃有余，关键矛盾的实际解决反而可能会被拖延。

03 “知乎治校”背后：活跃的南方高校与普遍的沟通诉求

在此次高校学生“出征”知乎讨论校方封闭管理政策的过程中，南方高校学生的参与热情最为高涨。

在我们搜集的110条提及具体学校名称的知乎问题中，回答量排在前10位的高校中有9所来自南方，其中位于江苏省的高校就占了六成。

如此悬殊的地域差异一方面能反映不同地区整体疫情防控的形势和政策不同，在另一方面也能透露出不同地区学生的社交媒体使用习惯差别。

而学校的社会关注度并不会影响到高校学生参与知乎治校的行动力和积极性。在争取出校自由声量最高的十所高校中，仅有5所大学在知乎上的关注者数目过万。

与微博等唯人气论的社交平台不同，以知识问答分享社区为定位的知乎，其内部圈层分化特征更明显，大学生在所属高校的问答社区中归属感更强。

名气小的高校在公共性更强的微博平台上难以出圈，但在知乎上，一旦带有学校名称标签的问题出现并被算法精准投放到标签所连接的学生群体，便会吸引大批有意见表达诉求的在校生参与互动答题。

而从学校的类型上来看，综合类高校的学生在知乎上探讨学校封闭管理政策的积极性最高，理工类高校次之，这与这两类大学的总数多、学生基数大有直接关系。

随着“如何看待××大学不让学生出校门”的问题在知乎上竞相涌现，学生绕过校内反馈渠道到知乎上外扬“家丑”的行为或可被解读为一种压抑的沟通诉求的另类呈现。

长期以来，学生是大学治理的主要对象，却往往以“局外人”的身份游离在高校管理政策制定的环节之外。一些高校虽有校内反馈渠道，但不少未落到实处。当校方强势的政策遭遇思想活跃，公共表达愿望强烈且社交媒体使用娴熟的大学生群体时，后者会更倾向于诉诸网络平台发表意见，并通过平台的意见积聚形成舆论的力量。

知乎作为一个公共话题的聚合广场，凭借实时互动、内容公开、传播范围广等优势，便迅速取代落后老旧的校园BBS，成为学生们进行意见表达的主阵地。

在这一特殊的开学季，一些高校的学生出征知乎，相关话题引发的舆论浪潮，也推动教育主管部门明确要求教育机构动态调整措施。

9月14日，浙江省教育厅副厅长明确表示，高校管理要做到人性化的管理，防止过度管控、简单管理。9月17日，江西省教育厅印发《关于常态化疫情防控条件下取消校园全封闭管理的提示函》，提示各校要全面取消校园全封闭管理，允许学生正常外出。

虽然“知乎治校”的作用范围很难界定，但正是在应然的推动力和实然的抗拒力之间，我们认识到，高校作为与社会联通的风向标，其校园治理在观照现实的同时，也需回应诉求。

参考文献

[1] 打铁还需自身硬——高校应该如何避免“知乎治校”

https://mp.weixin.qq.com/s/hMKmnHJJq9y8dI9ESqwa0g 2020年7月21日

[2] 董柏林. 学生参与大学治理的美国经验及其镜鉴* ——以美国一流大学章程为考察中心[J]. 高教探索, 2019, (11):70-77.

[3] 郭小安. 网络民主在中国的功能及限度[J]. 中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第14卷第5期. 2008年10月

[4] 傅益南.基于“知乎治校”现象的网络舆论研究[J].新闻研究导刊,2019(03):38-39.

[5] 王 聃: 学生参与校务管理的大学逻辑回归[N]. 燕赵都市报. 2012年11月26日

[6] 新潮：潮声 | 知乎治校？一口承载高校舆情的大锅

https://mp.weixin.qq.com/s/9NMXu3c5oEMzH7qGOx3Jcw 2019年12月9日

[7] 有间大学：当代大学治校，怎么都跑到知乎去了

https://mp.weixin.qq.com/s/ck7SJk66mQFQoLySVPGJzQ 2020年8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