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天“寨囧”:技术宅湄公河求生记

浅黑科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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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3-07 11:10

浅友们好~我是史中,我的日常生活是开撩五湖四海的科技大牛,我会尝试各种姿势,把他们的无边脑洞和温情故事讲给你听。如果你想和我做朋友,不妨加微信(shizhongmax)。




103天“寨囧”:技术宅湄公河求生记

文 | 史中


生活就像盲盒,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开出“隐藏款”的故事。

当然,有的隐藏款是惊喜,有的隐藏款是惊吓。不过无论是走过南闯过北苞米地里劈过腿,还是吃过亏后过悔富帅家里救过美,它们最终都会成为你在酒桌上跟三五好友吹牛X的素材。

今天中哥要讲的故事很刺激,有男有女还有小动物。




(一)“隐藏款”任务 


2020年9月,湖北丹江口水电站。

夕阳沉入远山,暮色中江水翻滚一往无前,大坝中涡轮飞旋,把汹涌的排浪变成奔腾的电流,仿佛是神挥手将它们洒向华中大地,幻化为万家灯火。

离此地不远,水电站招待所的房间里,躺着两个男人。不要误会,他俩也不是经常睡在一起。

还是先介绍一下我们的主人公吧。

陆学鹏和申东胜是两位网络安全工程师。

陆学鹏(左)、申东胜(右)


不要被他们低调的头衔骗了,他们可不是装装杀毒软件实在不行就重启电脑的那种“网管”,这两位大牛身披银盔亮甲,日常保护的都是发电站、油田、轨道交通系统这样堪称“国之重器”的基础设施。如果把他们扔进王者荣耀的战场,那可妥妥的是法师级别的存在,专门在关键时刻给来犯的敌人一万点暴击。

他俩供职的公司叫做威努特。

为了让你更了解这哥俩的艺术人生,中哥还得多介绍几句威努特。

听听这名字,既威猛又努力还特别难对付。司如其名,威努特是特别直男的一家公司。反正它的创始人龙国东是我见过最“轴”的人之一,公司成立六七年,他就只让大伙儿守着一件事儿做——工控安全(全称是工业控制安全)

轴当然有很多坏处,比如会错失很多“赚大钱”的机会;但轴也有好处,那就是能一根筋地把手艺磨炼到出神入化,极致靠谱。

在工控安全领域,“靠谱”两个字可值千金。你想想,如果水电站突然罢个工,石油开采突然卡个壳,分分钟几十亿上下的损失,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最贵的镖,必然得找最武艺高强的镖师来走。

在我们故事发生的2020年,已经有很多水电站、火电站、风电站,甚至核电站找到这个“业界一哥”来帮自己做核心系统的安全防护了。



这不,这两天陆学鹏和申东胜刚刚“施法”完毕——部署了丹江口水电站的安全防护体系——正躺在床上回血。

手机响,陆学鹏看了一眼屏幕,一个猛子垂死病中惊坐起。

“你还记得吗?年初,我们中标了一个柬埔寨桑河水电站的安全项目。”陆学鹏问。

“有印象,听说这水电站是华能集团和柬埔寨合作建设的,可是一带一路上的重点项目,国家很重视。”申东胜说。

“客户有旨,让我们今年去两个人把项目实施完。。。”

“纳尼??”申东胜也猛地弹起来:“今年?疫情这么严重,在国内做项目还凑合,这出国,怕不是生死难料吧哈哈哈哈。。。。。。话说,咱们团队三十个人呢,你准备派谁去?”

空气凝固了一秒。

陆学鹏如贞子一般把头转向了申东胜:“你有护照吧?”

上帝就是这么皮,上一秒俩人还在丹江口忙着南水北调,下一秒命运的小车轮已经转换轨道,“柬埔寨突击二人组”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成立了。

其实吧,当时人选还真不是随便定的。

首先,得对当地文化有点了解,正巧我俩以前都去东南亚旅游过;其次,这两个人都必须有独立实施项目的能力,万里有一其中一个倒下了,另一个人自己也得把任务扛下来。

陆学鹏满脸写着大义凛然。

我掰着手指算了算,这摆明了是奔着“战损比”50%去的架势啊。



生死固然是个问题,什么时候能回来也是个问题。讲真,这个项目要是放在中国,连去带回带干活,一个礼拜妥妥能搞定,但陆学鹏仔细研究了中柬两国的新冠疫情防护政策,发现前路荆棘密布:

落地柬埔寨先做核酸,就地隔离2天;

之后再到发电厂所在地“居家”隔离14天才能出街;

正式干活时间7天;

飞回中国之后还要重新隔离14天。

注意,整个推演都是最理想的情况,中间万一有什么变数,那时间只会加长不会缩短。。。。



疫情爆发后,所有的国际航班都大幅缩减,从北京到柬埔寨首都金边的飞机只剩下了一周一趟。掐指一算,要想年前交付的话,10月20号就得出发。

离开温暖而NB的祖国,就像是鱼儿离开了水,瓜儿离开了秧,柬埔寨的疫情防控到底怎么样,陆学鹏心里也没底。

当时新冠疫苗已经问世,只是量很少,他托朋友找关系,最后终于抢到一个疫苗名额。这可让他犯愁了,只有一个名额,是自己打还是给兄弟打?而且,两针疫苗之间还要隔21天,现在机票都定好了,第二针肯定来不及打了。。。

“算了,咱俩都不打了!狼窝虎穴,直接闯吧!”

陆学鹏咬咬牙。

10月20号转眼就到了,哥俩各自安抚好担心的家人,拖着沉重的行李箱出门。

玩过蹦极的浅友都知道,之前下决心的时候并不可怕,真正站在高台上那一刻,才会瞬间腿软。陆学鹏和申东胜也是一样,当他们捂着N95戴着护目镜登机的那一刻,血才开始冲脑门。

风萧萧兮湄公河水寒,壮士登机兮腿发软。

整架飞机空空荡荡


引擎轰鸣,飞机如炮弹一般决绝地冲入云霄,把北京这个吐纳两千万人悲欢离合的巨大舞台甩在身后,“后悔”这两个字已经从他们的字典里被强行撕掉了。

残阳如血,三千公里外的桑河水电站正飞浪奔流。




(二)“铁窗”十四天 


凌晨一点,飞机轮胎触地的震颤把两位法师从睡梦里拉回人间。

他们整整口罩护目镜,如临大敌地走进机场,排队入关,拿出了早就准备妥当的“通关文牒”——不是护照,是2000美元。这2000块钱可大有用处,无论是住隔离酒店,还是万一生病需要救治,都从这押金里扣。

比如,他们被拉到的破破烂烂的隔离酒店,就要90美元一晚。

“花钱是小事儿,关键酒店里还住了不少美国人。。。据说隔离到一半儿就送去医院的很多都是美国人,这可太吓人了。。。”陆学鹏回忆。

这次来柬埔寨之前,陆学鹏可是做足了攻略——连四年前来金边旅游时候包车司机的电话都翻出来了。两天隔离期满,正是这位仗义的老哥从隔离酒店接到他们,奔赴水电站。

简单给你看张图:



柬埔寨首都金边,在这个国家西南角;而桑河二级水电站,在澜沧江的上游,东北角的大山里。从首都到水坝,两位法师注定要经过一大片“野区”。

顶着朝阳出发,到了桑河电站,已经暮色沉沉。

水电站的对接同事远远地跑过来,像红军会师一样握住他们的手,热泪盈眶:“欢迎欢迎!你们刚在金边隔离2天吧?现在继续隔离14天吧!”

你没听错。之前我们介绍过,根据柬埔寨的规定,集中隔离2天之后,还要继续居家隔离14天,水电站把这条政策贯彻得非常彻底。

这个安排陆学鹏他们已经有心里准备:“走吧,我们到哪个招待所?”

“啊,实在抱歉,这几天来做项目的还有其他团队,已经把招待所住满了,看来你们只能委屈一下,住我们的菜园子了。。。”对方同学很不好意思地说。

“不要紧,我们去很多环境艰苦的地方出过差,什么样的房子都住过!”陆学鹏和申东胜大手一挥。

开车20分钟,菜园子到了。陆学鹏发现刚才那句话说早了——这样的房子,还真没住过。。。



菜园子,真是给电厂员工种菜的园子,几亩菜地旁边孤零零几间平房,围墙一围,大门一锁,只剩寂寞。说起来,这才是真正的柬埔寨——又“简朴”又“寨”。当然,这样的房子就要比宾馆便宜不少。

恐怕接下来14天,就要在这里过上陶渊明一样的生活了。

环境究竟如何?请看陆学鹏老师拍的一段视频。


“幸好咱们攻略做得足!”

“没错!”

哥俩相视一笑,各自从兜里掏出了三张电话卡,当地三大运营商,一样一张,刚一下飞机就买好了,就是为了隔离的时候刷手机上网用的。

“你说咱们要是一念之差,在机场忘了买手机卡,那这十四天咱们可怎么熬啊!真是后怕。”陆学鹏自言自语。

“等会儿,你的手机卡插进去有信号吗?”申东胜问。

“嗯??”

十分钟后,两人坐在台阶上望天,旁边扔着六张电话卡。三大运营商像商量好地一样,对菜园子无死角不覆盖。

“没事,我带了 Switch,还拿了健身环,咱们接在电视上玩!”陆学鹏突然想起来。

“好啊!不过,咱们屋子里有电视吗?”申东胜问。

两人继续望天。

这下真要过陶渊明的生活了——毕竟陶渊明可没手机刷,也没电视看。



到了晚上哥俩发现,这里属实不应该叫菜园,这里应该叫动物园,还是野生动物园。

都说南方的蟑螂大,柬埔寨比南方还靠南,蟑螂还要大,飞起来能给人撞一个跟头。一抬头,墙角挤着五只壁虎,感觉这屋子里的蚊子都不够它们分的。这也就算了,他俩刚行李箱打开取了洗漱用品,一回头发现里面趴着一只癞蛤蟆。。。蛤蟆。。。蟆。。。

斗智斗勇半天把蛤蟆扔出去,好不容易才躺下,距离鼻尖二寸的墙上,赫然爬着一只巴掌大的蜘蛛。他俩只好把床从墙边挪到屋子中间。睡到半夜,几拨老鼠在床底开始火并,感觉分分钟战火就要烧到自己被窝里。。。



通信设备全部失效以后,陆学鹏和申东胜发现,其实人呐,最终还是要相互陪伴。

他俩开始聊天,从学前班到大学,从初恋到结婚到生孩子,几天下来比回忆录都详细。嗑唠干了,他们把目光转向隔壁屋子里隔离着的几位柬埔寨工人(简称“柬工”),但很遗憾,语言不通,聊不了人生,只能早晚打个招呼。

最开始,一日三餐盒饭还被他们吃得精光,一个礼拜过去了,同样的饭菜实在是吃不动了,窝在床上头昏眼花。



“好想翻墙出去下个馆子。”申东胜有气无力地说。

“人家说了,胆敢迈出大门一步,发现之后就立刻遣返祖国。回去怎么跟领导同事交代?说因为偷吃被撵回来了?这个人你丢得起么。。。”陆学鹏吐槽。

第二天中午,他俩看着那几个柬埔寨工人拿着几条小鱼,支起架子就烤。

“要不咱们去跟他们要点儿?”申东胜流着口水问。

“拉倒吧,他们六个人才三条小鱼,自己都不够分。。。”陆学鹏说。



就这样死去活来,也不知道怎么熬过的14天。最后一天一大早,他俩天还没亮就把行李收拾好,等着盼着人来开大门。他们突然意识到,自己 CosPlay 的根本不是《桃花源记》,是《铁窗泪》。




(三)你有你的计划,世界另有计划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这次项目部署所需要的的服务器,其实是先于陆学鹏他俩出发的,走的是公司之前合作默契的海运公司。毕竟是海外远征,他俩考虑得很周全——机柜、托架这些配件都选用最好的;电源这样的重要配件也都装了两份,以防万一;连安全帽、封条、螺丝、环扣这样的周边零件都买的是“顶配”。

按计划,他俩隔离结束的时候,所有的货物就应该已经在水电站等着他们了。



可是,你有你的计划,世界另有计划。

从菜园子放出来,重新找到手机信号之后,他俩才得知:由于疫情影响,整个海运系统都收到冲击,这批货被卡在海关,什么时候能出来,要听天由命。。。

陆学鹏他俩陷入了一个非常尴尬的境地:客居他乡,如果在这待着,没有货,项目开展不了;要是回国,很可能刚回去货就到了,那还得重新CosPlay一遍陶渊明,不如死了算了。

他们的选择是:留下来,死等。

好消息是,他俩终于不用住在菜园子了,搬到了水电站招待所,而且恢复了自由身,可以出去随意走动。但是水电站一般都建在风景如画又人迹罕至的地方,人生地不熟,出门万一遇到“湄公河惨案”再上了新闻联播就得不偿失了。

趁着空闲在贴报销发票。(为啥都是中国发票?因为这是之前其他项目积攒下来的,一直没空整理)


那该干点啥呢?

一天以后,他俩发现自己想多了:一旦接通了网线,来自祖国的工作就一样不少地喷涌过来。。。

除了桑河水电站,申东胜手上还有其他项目——兄弟在前场沟通,他就在后方跟踪;兄弟在前场实干,他就在网上递炮弹;电脑屏幕上各种工作群此起彼伏,如果不是抬头就能看见窗外的湄公河,和待在北京西二旗没任何区别。

陆学鹏的站位可就高多了,每天除了日常工作,还兼任“政委”和“导游”——按时学习新闻联播,了解中柬两国最新疫情防控策略,把这些最新动向仔细分析,掰开嚼碎了喂给申老师吃。

申老师都快烦死了。



当然,桑河水电站的项目也不是完全停滞。在正式进场实施之前,两位法师还要有几道“门槛”要先迈过。

这第一道门槛,就是安全培训。

水电站是一套庞大而精密的体系,仿佛一个硕大的生命体。在这么庞大的躯体里工作,如果不按照规程制度来,很有可能出现危及生命的事故。

作为外来人员,陆学鹏和申东胜却要像手术刀一样进入核心地带,这个安全培训绝不能走过场。

班组级、部门级、公司级,每一级都有各自的安全培训。每组培训结束后,都会给我们发考卷,要达到90分以上才算通过。

例如他们会考我:要进入一个区域作业,应该通过怎样的流程申请?多少米以上算高空作业?1.5米还是2.5米?高空作业必须带什么东西?

申东胜解释说。

培训的时候,陆学鹏拍了几张照片


当然,作为平趟中国各种发电站的老司机,陆学鹏和申东胜早就把基本安全知识掌握得滚瓜烂熟了,只需要重点学一下桑河水电站和其他电站规章的不同之处就好了。

第一道门槛平稳通过。

这第二道门槛,就是项目实施方案。

项目实施时,每一步骤要做什么?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可能有什么风险?如果发生风险,预案是什么?每一步都需要水电站的班组做怎样的配合?

这一连串的问号,都要被集中在一份实施方案中。但凡有一个问题没想到,这个方案也通不过。

在招待所里,老司机申东胜有条不紊地写出了30页的实施方案,确认所有步骤和风险都考虑周全,才交给水电站。

所有准备工作都准备妥当,他俩继续等,等啊等啊,等来了北京的两场雪,而柬埔寨这边的设备还是音讯全无。

一转眼40多天就这么过去了。

圣诞节前两天,好消息忽然传来,朝思夜梦的设备终于抵达水电站,陆学鹏觉得这简直是圣诞老人开着货轮送来的礼物,抚摸着着包装箱标签上熟悉的同事名字,老泪纵横。。。




(四)神说,要有光 


故事进行到现在,我们的两位主人公终于可以甩开膀子正式干活了。第二天清晨,他们像脱缰的野狗一样奔向作业现场。

中哥也终于有机会给你科普一下水电站的系统结构了。



水电站的系统可以粗略分为两个大区:”办公区“和”生产区“。办公区可以连接外网,而生产区则是对外完全隔离的(就像他俩在菜园子的时候那样完全隔离)。

如果细分,生产区又分为“安全一区”、“安全二区”和“安全三区”。其中安全一区最为核心,承担着大坝发电机组的控制任务,相当于水电站的心脏。



把安全一区比作心脏,其实还挺贴切的。

你想想看,日常你的心脏如果出了小毛病,你能感觉到吗?一般是很难感觉到的。因为在我们的进化过程中,所有内脏都是“自动驾驶”的,并没有预装一套“监控系统”,也就是说我们的意识没办法实时感知内脏的运行状况。(如果不是学过解剖学知识,大部分人连心肝脾肺肾的具体位置都不知道。)

只有当心脏出现了严重的问题,例如间歇性停跳,人才会感觉到;如果再严重一些,直接出现心梗,那就已经离全村吃饭不远了。

对于水电站来说同样如此。

岁月静好时,安全一区的核心系统完全能够自主运行,不用人费心照料。可是一旦遭遇有目的的黑客进攻,或者仅仅是操作不规范感染了一些病毒木马,那系统就会陷入非常危险的境地,更可怕的是,这一切发生的时候,电站的工程师很难实时监控到。

对于人的心脏,医生们发明了“心跳监测仪”,可以24小时记录心跳数据,能及早发现心脏的小毛病。

对于水电站的“心脏”,网络安全工程师们就发明了“工控安全系统”,这次陆学鹏和申东胜的任务,就是为安全一区植入这套系统。

这套系统怎么工作呢?大概分为四个招式:


第一招,边界防火墙。

这相当于在安全一区的“围墙”上加装了一圈儿电网,如果有人想翻墙进来,马上高压电伺候。



第二招,流量监控系统。

这相当于在安全一区的大门口放了个保安大哥,如果有可疑人物想混进来,大哥瞬间就能揪住。




第三招,主机卫士。

在组成安全一区的每一台主机上都安装一个防护系统,这相当于在每一间房子里面安装一个摄像头,屋子里一旦出现异常情况,马上就警铃大作。




第四招,堡垒机。

堡垒机就像一个个贴身侍卫,任何人走进安全一区,都会有一个贴身侍卫全程陪同,一旦你进行越权操作,侍卫就会阻止你;即使你做的事情看上去都合乎规定,你的每一个动作也都被侍卫拿小本本记下来,日后万一出了问题,分分钟可以追溯查验,你跑不了。



刚才说的各种攻防大戏,未来都将在服务器中的赛博空间里上演。而此刻,这十几台服务器正像小山一样堆在陆学鹏和申东胜面前。

之前说过,为了中柬两国友谊,为了一带一路发展,为了威努特专业的国际形象,所有的物料都买的是顶配。拆掉包装,一个两米多高的巨型豪华机柜出现在他俩面前,闪瞎双眼,倍儿有面子!

结果,柜子太沉,俩人抬都抬不动。。。他们只好又鼓捣了半天,把机柜门拆下来才勉强搬进机房。



组装机柜、安装服务器、地板布线、整理线缆标签、调试设备、配置系统,起早贪黑整整忙活了四天。十几台了无生气的服务器在他俩手中像变魔术一样拼装成一个生命,张开双眼,摩拳擦掌,准备登场。

申东胜告诉我,陆学鹏并没有偷懒,这张照片是干到晚上太累睡着了。。。


接下来,重头戏终于要来了——安全系统将要通过几根网线连通电厂系统的核心交换机。

诶,说得这么热闹,只是插几根网线么?怎么说呢?虽然看上去是简单的“对接”,但这其实是个顶级技术活。

打个比方吧,你看过CCTV转播的神舟飞船对接天宫一号吧,每一个卡扣都要严丝合缝地对准,每个参数都要确切吻合,还要保证连通之后的密封性和安全性。哪怕有一个细节出错,都可能危及生命。



“安全系统”和“核心交换机”的对接,也是同样的道理。

你要保证新接入系统里所有的 IP 都分配正确,如果新系统和原有系统某一个 IP 发生了冲突,那就会产生争抢,一旦有一个点不通,整个核心交换机的环网就可能瞬间挂掉。

申东胜给我解释。

这是整个工作中最危险的一环。

话说回来,空间站对接,这种操作虽然很惊险,但是宇航员会把这个动作演练千万遍,并且会集中所有精神来做,所以鲜有失败。安全系统对接这件事儿,申东胜也操练过无数次,没有一次出问题。

电厂领导特意让申东胜多等了一天,在周日来进行对接动作——因为周日电厂的发电量最低,一旦出现事故,损失最小。

周日上午,电厂工程师陪着申东胜、陆学鹏一起走进核心机房,像主刀大夫进入手术室那样肃穆。

核心交换机分为一主一备两台,按照计划,申东胜会做三个动作:

1、先把安全系统连通2号交换机,然后重启2号交换机系统;

2、再把电网控制权从1号交换机切到2号交换机,然后把安全系统连通1号交换机,重启1号交换机系统;

3、最后把电网控制权切回1号交换机。任务完成。



申东胜最后一次检查配置,然后拿起网线,对身边电厂工程师说:“我插了啊!”

工程师深吸一口气:“你再给我说一遍,可能的风险和应对措施。。。”

申东胜背了一遍。

工程师又吸一口气:“你等我给领导再打个电话确认一下系统状态。。。”

全都确认完,工程师示意,走你!

此时,镜头拉远,烈日当空,飞鸟掠过,湄公河白浪翻涌,桑河水电站稳坐。时间跳动,一切如常。电光火石间,安全系统和水电站核心系统像两个肥皂泡一样融为一体,平稳顺滑,而水电站的心脏里像猛然点亮了一盏灯,所有数据涌动都被看得清清楚楚。魑魅魍魉,从此无处遁隐。



水电站上空隐约飘起了几个字:防御值+10000。

从机器拆箱,到连通系统,到最终给电厂相关同事培训系统使用方法,整个工作一周之内如期搞定。所有的机器整齐列装,布线跟强迫症一样干净利落,每一根线上都有清晰标牌,连螺丝都闪闪发亮。

这就是老司机憋了两个月后爆出的大招,不服来战。

有趣的是,当时还有另外公司的团队在实施其他任务,水电站的领导看完威努特的活儿,专门把别的团队拽过来学习,对他们说:“看到了吗?按照这个标准回去改!”

弄得申东胜他俩还挺不好意思。

不过此时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看看日历,已经1月2日,距离过年只有30多天了。在外漂泊了两个多月的陆学鹏和申东胜二话不说,赶紧抢定了回程机票。

但在打道回府之前,他俩还有一件要事要办——拿到验收报告。

这里有个小缘由:2021年,威努特要冲刺科创板上市,正进行上市前的审计工作,所有项目都要以验收报告为准。如果拿不到验收报告,这么大一个工程就没办法体现在财务报表里,四舍五入等于白干。。。

眼看归程日期越来越近,水电站的验收流程却出乎意料地繁琐,俩人天天堵在办公室主任门口,急得就像产房外的准爸爸。

焦急等待的同时,陆学鹏紧紧盯着两国的新闻。然而,坏消息却一个接一个传来:金边又爆发了小规模的社区传播疫情;北京顺义、大兴接连爆发小规模疫情。一旦疫情继续恶化,航班随时有可能“熔断”。

两人每天睡前都跟老天爷祈祷:“您就放贫僧回东土大唐吧。。。”

当时我俩已经做好了三手准备:上签是在北京家里过年,中签是回北京之后在隔离酒店过年,下签是在柬埔寨过年。。。

陆学鹏说。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验收报告就是卡在盖章环节批不下来,他俩基本已经做好了退票的准备。

然而,就在航班起飞前三天,水电厂的同学终于把验收报告交给了陆学鹏,报告上鲜红的公章,在陆申两位老师的眼里简直比奥运会金牌还要闪亮。

他们火速定车,踩着地板油漂移着赶往金边。




(五)老司机回家 


虽说万事俱备,但要想回家,两位老司机还差一股“东风”,这东风就是核酸报告。

按照政策规定,他俩需要在中国大使馆指定的医疗机构做核酸检测,第二天拿到纸质报告,大使馆审验之后才会在几小时内为他们签发一个绿色的健康码,手握这个健康码,才允许登上回国的飞机。

这一套流程前后时间紧紧咬合,但凡任何一个步骤拖延,他俩都会错过这班飞机。两人都捏着一把汗。

谢天谢地,一切顺利,就在航班起飞前一晚,健康码审批通过!

防护服、眼罩、口罩,两人穿得跟生化危机一样,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机场。



登机时,眼看同一班飞机有好几个人因为健康码的问题被拦在登机口,急得满身大汉。隐然有一种2012上不去船的绝望。陆学鹏特意把屏幕调到最亮,上面显示着闪闪发光的绿色健康码,在地勤空姐眼前晃:“看见没?绿哒!”比手里拿着一沓美钞还爽。

整整六个小时没敢摘眼罩,直到飞机缓缓穿入北京的云层,一路没睡的陆学鹏突然转过头说:“我有点困。”

“我也是”,申东胜说。

两个人沉沉睡去,像妈妈怀里的孩子一样。

作为入境人士,两人又开始了长达21天的隔离(当时疫情紧张,按照最新的政策,隔离期比之前的14天又延长了7天)。他们住在丰台区的一间宾馆,每天三顿饭,工作人员放在门口,如果胆敢睡懒觉不把饭拿进来,就会被勤劳的消杀队伍喷上消毒水。。。



隔离期间,他俩又做了三次核酸检测。只不过这次检测手段升级了,从过去的咽拭子变成了先进的肛拭子。。。

关键是,前两次给他俩做肛拭子的还是女护士。虽然无比尴尬满脸通红,但陆学鹏说服自己,这是医学,不能瞎想,心一横,乖乖摆好姿势,引腚就戮。。

直到第三次来了个男护士,陆学鹏三下五除二熟练地撅好姿势:“来吧!”男护士把棉签递给陆学鹏说,你之前不是自己弄的吗?陆学鹏:“???”



泰戈尔说: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树与树的距离,而是同根生长的树枝,却无法在风中相依。

隔离期间,陆学鹏的媳妇和父母要来看他。当然他们没办法进入酒店,陆学鹏目测了一下,最近的距离也只能在窗户二百米外的马路上隔空相望,连脸上的表情都看不清。

我让他们别来了,他们非要来,开了四十分钟车,站得那么远,还是得靠电话才能听清彼此说话。

嘴上说不要,但回忆这段时,陆学鹏笑得挺幸福。

这是陆学鹏拍到的家人们最清楚的一张。


2021年1月31号,农历腊月十九,陆学鹏和申东胜在解除隔离通知书上签字画押,走出酒店,阳光从未如此刺眼。



(六)103天“寨囧” 


那天早晨,办公室门响,陆学鹏出现在门口。

同事们起立为他鼓掌,挨个拥抱。“包括女同事。”陆学鹏强调。

不过,久经沙场的老司机怎么能被荣誉冲昏头脑呢?他牢记使命不忘初心,从怀里抽出带着体温的验收报告,走进CEO龙国东的办公室。几个小时后,财务同事也发来消息,这个项目的款项也已经结清了97%。

威努特专门为他俩还有在后方支援的同学发了红头文件,不仅有精神奖励,还有物质奖励。(威人字,我差点看成了成人字。。。)


这场历时103天,旷日持久又惊心动魄的“寨囧”就这样尘埃落定。

虽然这次任务90%的力气都用在了和隔离作斗争上,但我觉得无比牛逼,是我们俩代表威努特闯出国门,把中国最强的等保标准带到了友邦邻国,我们创造了工控安全企业的历史第一。

坐在我对面的陆学鹏喝了一大口冰咖啡,冬天的阳光射进窗棂,他腰板挺直,精神矍铄,做完肛拭子的他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

而惊喜也会等待着努力的人们。威努特的同事跟我透露,这次项目代表祖国冲在了一带一路的最前线,恰巧同时有国资在和威努特洽谈,威努特极有希望成为工控安全的“国家队”,好消息估计很快就要公布了。

“九九八十一难,最难忘的是哪一难?”我问。

“那恐怕就是菜园子隔离14天了。”他俩异口同声。

“你们孤单吗?”我问。

“其实我不孤单。平时的时候,一年365天我可能有300天都在出差,而且大多数时候是一个人,在荒凉的电站、矿井,想说话都没人陪。虽然这哥们天天怼我,挺不爽的,但至少有人能说说话。”申东胜看了一眼陆学鹏,笑了。



我突然意识到,投身工控安全的工程师们,虽然各个都是技术大牛,但他们的生活并没有我想得那么光鲜亮丽,他们从一个水电厂到另一个风电站,从一个油田到另一个矿井,他们大多数时候沉默不语,他们用来证明自己的,是手中浩渺的代码和永不止息的时间。

申东胜告诉我,在柬埔寨的时候他经常和女儿视频。女儿每次都会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啊?”申东胜算了算日子,说:“下雪了爸爸就能回去了”。然而,柬埔寨项目一再拖延,加上2021年的第一场雪比2020年来得更早一些,申老师食言了。他改口:“等北京放烟花了,爸爸就回去了。”他想的是正月十五放烟花,怎么着也能回去了。

结果北京今年禁放烟花了。

无论如何,申东胜还是能陪在女儿身边过年了,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故事讲完已经临近中午,陆学鹏突然问申东胜:“你下午没事吧?”申东胜说“怎么啦?”“没事的话,你陪我去一趟客户那,有个紧急的事儿要处理。”

用了十五分钟扒拉完一口饭,他俩就走了。那天是大年二十九。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的耳边仿佛响起波涛汹涌,我知道在万里之遥,湄公河无数支脉正盎然奔流,河水会在某一个地方被截停,它们积蓄能量,又倾泻而下,成为昂扬的电流,在每个夜晚,照亮灯火楼台,氤氲烟火人家。

而这一切,与我刚刚见过的两个人有关。






再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史中,是一个倾心故事的科技记者。我的日常是和各路大神聊天。如果想和我做朋友,可以搜索微信:shizhongmax



人如草木

岁若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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