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馆+剧本杀会有未来吗?
2019年12月24日,上海玻璃博物馆策划了一场特别的活动——“消失的艺术家”,这场活动吸引了约400位观众,被视为国内博物馆剧本杀最早成功的案例,剧情围绕着寻找博物馆的艺术家和作品展开一场解谜之旅,在活动中,博物馆工作人员扮演起了NPC(非玩家角色),而参观者在博物馆中扮演着博物馆内的角色,例如馆长、记者、摄影师等,用沉浸式体验的方式解读博物馆与艺术作品背后的文化意味。
2021年,剧本杀成为年轻人追逐文娱消费和社交体验的新热点,越来越多的博物馆也开始行动起来。针对这一次剧本杀和博物馆跨界联盟热潮,一位剧本杀业内朋友在接受言之有范的采访中直言道,“在博物馆玩剧本杀目前看不具备全国推广可能,要非说一个时间,感觉至少五年,但那时剧本杀这个业态还存不存在,火不火还两说。”
一面是越来越多的博物馆开始尝试与剧本杀结合,另一面剧本杀行业野蛮扩张后的监管问题也日益受到各方关注。11月17日,上海文旅局发布《上海市密室剧本杀内容备案管理规定》(征求意见稿)将成为密室剧本杀行业迎来的第一个管理规定。其中明确剧本及故事情节中不得出现黄暴、恐怖等十大类情形及从业单位演职人员不得实施的四大类行为。《规定》(征求意见稿)发布后迅速引发大众讨论,这些讨论同样也有助于博物馆思考下一步与剧本杀元素结合的方向。
01
“故事思维+沉浸式互动体验”,
奠定“博物馆+剧本杀”融合基础
当前,博物馆与剧本杀主要有两种结合方式,一是博物馆提供文物基本信息和背后故事,由剧本杀公司在创作过程中吸收文物信息补充或完全依托博物馆文物创作剧本内容,这种方式在当前的剧本杀游戏中较为普遍。2021年9月,洛阳博物馆将三件馆藏文物“晋归义胡王”金印、透雕龙纹玛瑙璧以及金狮串饰授权小黑探、支付宝共同开发了《洛阳东风即使来》线上剧本游戏作品,在上线一天内话题突破3亿流量。
这种结合的方式从博物馆的角度而言更为擅长,原因在于博物馆所承担的是文物IP授权的部分,通过授权使文物参与到剧本杀故事大纲,而剧本内容的整体开发和项目运营则不是博物馆方的工作重心。用授权的方式挖掘每一件文物背后的故事是近几年博物馆文物“活起来”的主要形式之一,在项目可行性的角度来看属于博物馆“可控范围”。
然而另外一种形式正逐渐形成一种新潮流,即博物馆不仅需要提供剧本内容,同时提供实景项目运营空间。这个空间或可与博物馆展览融合,或可打造一个新的场景独立运营剧本杀项目,这是本文想要重点探究的博物馆与剧本杀的融合形式。这种形式从2019年上海玻璃博物馆开始第一个博物馆实景剧本杀项目后逐渐兴起,在近两年内乘着剧本杀行业快速发展的东风,一些国有博物馆纷纷试水并形成了初步经验。这两种方式的结合点在于博物馆与剧本杀都具有“沉浸式体验”特征,用故事思维带动体验者从信息接收的碎片化到系统性的呈现。
当前主要的博物馆实景剧本杀剧目 | 图片来源于言之有范
主要项目相关情况一览 | 图片来源于言之有范
从当前博物馆实景剧本杀项目来看,基本开设在一线经济发达城市,长沙、上海、南京、江门均具有丰厚的博物馆资源和经济实力。在博物馆逐渐成为年轻人网红“打卡地”和亲子研学场景的背景下,博物馆参观者与剧本杀消费者画像有一定重合。招商证券的2021剧本杀行业报告显示,剧本杀玩家所在城市75%以上集中在一二线城市,用户占比中26-60岁占比超过75%,而19-25岁也占据了15%左右,基本覆盖了90%的剧本杀用户群体。
其次目前涌现出的博物馆剧本杀项目都具备较为突出的地方特色,国有博物馆内的剧本杀活动突出公益性而非盈利性特征,而盈利性博物馆剧本杀项目的价格也在剧本杀大部分消费者的可接受范围内,在剧本杀类型上也都属于烧脑推理类为主。
坐落于中国侨都的广东江门五邑华侨华人博物馆,2021年已相继推出了爱国爱家系列两款原创博物馆实景剧本杀产品,产品具有免费性质且长期运营,目前第三款项目正在剧本创作阶段。《华埠风云》《家园》两款产品均以华侨奋斗拼搏创业为故事背景,第一款《华埠风云》以馆藏史料中国致公党领袖司徒美堂先生的文物和故事原型,在7月推出时立即成为爆款产品。
当前,博物馆正逐渐从静态展示到动态立体呈现的趋势转变,数字化、科技化、互动性元素已经嵌入了博物馆的各类服务之中,但当前困扰博物馆的是博物馆可以成为“打卡地”但不能仅仅追求“打卡地”,如何能实现博物馆的教育功能?如何能使博物馆成为文化传承的价值场所和城市品格的表现地?
回答好这个问题是博物馆不断寻求创新的原因。剧本杀中的互动环节以及通过解谜烧脑的剧情元素激发消费者进一步的探索能力,使消费者获取更深层次的体验感,这是吸引博物馆主动与剧本杀行业接触、融合的重要因素。
这也能从场景理论中获得一些更深入的思考。不同的场景有特定的独特价值取向,博物馆实景剧本杀项目既是一个博物馆陈列展示的空间,同时也是一个消费空间。既可以在这里感受到空间层面的文化消费实践的真实体验, 也在整个沉浸过程中提供深层次情感体验。人(观众)作为活动的主体,在参观(消费)的过程中体现着个人的审美品味、文化价值观以及每个人的生活方式。
02
前有解谜书,后有实景剧本杀
“故事思维”在博物馆文创产品
打造中趋向成熟
博物馆文创开发正在从生活类文创产品向沉浸互动趣味性文创产品开发过渡。实际上,“故事思维”在博物馆进行文创产品中体现的愈发明显,而“剧本”概念+互动游戏的元素在多个博物馆开发的实体解密书产品中有亮眼的表现。
2018年,故宫出版社联手奥秘之家发布的互动游戏解谜书《谜宫·如意琳琅图籍》(即《谜宫》系列)用众筹方式在10小时内迅速筹集100万元引发国内博物馆研发解谜书产品的小浪潮。《谜宫》系列以书和道具为线下实体,并在线上开发了游戏APP作为故事辅助,也形成了“线上+线下”的沉浸场景空间。
故宫的成功案例直接带动了国内各大博物馆的参与热情,并将众筹方式全面复制在解谜书产品打造过程中。秦始皇帝陵博物院打造《问秦》,中联百文、陕西历史博物馆、陕西师范大学出版总社和盒中闪电四方联合推出《古董局中局:无尽藏》,中国国家博物馆推出《博乐·元宵行乐》,苏州博物馆《贝聿铭的建筑密码》……
这些解谜书以包装、设计和内容的鲜明特点和较高印刷质量让这类产品具备了一定的收藏价值。在与剧本杀行业资深从业人员温老师的交流中,他笑谈到“解谜书的问题在同时满足会玩解谜的和具备博物馆历史知识储备两个条件的人少之又少,大部分情况是会玩的不懂知识、懂知识的不会玩,所以在知识性和趣味性上的平衡是开发这个产品的一大难点。”
这一点同样引发了我的共鸣,作为故宫《谜宫·如意琳琅图籍》的消费者之一,购买后先惊叹于印刷质量的“档次”,在实际解谜过程中挣扎了几个小时后因知识储备不够而放弃了探索,之后这款产品转手到我认为知识储备很强的朋友,在后续的了解中得知她因为个人玩没有“意思”将解谜书尘封起来作为了收藏品。
不得不说,解谜书和剧本杀在类型和特征中有异曲同工之妙。虽然与剧本杀相比,解谜书较为缺乏人与人之间的互动社交性,同时也与当下流行的剧本杀沉浸方式不同,达成解谜书的效果需要依靠自我表现且极易受周围环境干扰。但这都意味着博物馆从解谜书产品开始,打造文创产品的思路与路径都逐渐转移到了故事挖掘和沉浸互动的特点中来。
另一方面,博物馆对实景剧本杀的关注度越来越高也反映出对博物馆重构展陈方式和对博物馆空间场景的氛围感、体验感的思考。这一切都在向公众表示着博物馆在思维上的转型和对运营的踊跃尝试,对文物资源的活化挖掘已经从基本信息、文化内涵到文化故事、文化IP的进程迈进。
03
结语:
勿跟风,博物馆实景剧本杀项目的
挑战和风险不容忽视
无疑的是,针对剧本杀行业剧本内容质量的低俗和同质化等问题,博物馆对剧本杀内容创作有较好的填充作用,不仅能够引领内容创作的价值观,在沉浸式场景氛围营造方面上也具备一定优势,但跟风上马类似项目依旧不可取。
这基于我国博物馆建设中仍然存在的发展不平衡的现状,也源于博物馆实景剧本杀项目对博物馆带来的在运营成本、运营水平和服务质量方面的考验较大。在体验经济时代,追求良好的体验是这个时代产品与服务的最终目标和价值,然而为无论是博物馆还是剧本杀,两者如今都面临着体验不佳的困境。
苏州博物馆西馆 | 图片来源于@苏州博物馆
对于国内大多数中小博物馆而言,在项目资金扶持、博物馆运营管理、当地观众审美能力和消费水平能否转化为剧本杀项目消费者等方面都具有较大挑战。运营可持续性的剧本杀项目不仅需要场地空间,而且还需要优质且不断迭代的剧本内容增强消费者粘度,同时还必须具备有丰富管理和运营经验的DM,这也给一般博物馆带来人员成本的压力。
因此,结合当前我国博物馆普遍发展情况,基于授权模式提供内容服务的结合模式对大多数博物馆而言操作性更可靠。
当然,也需要从博物馆的定位和功能以及每个博物馆不同的情况来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但最重要的是需要考虑到文物安全的这根红线,把文物安全作为能否开展实景剧本杀项目的重要标准。
2018年9月2日晚,巴西国家博物馆一层发生火灾
对于文物而言,博物馆首要做的是保护,只有实现保护才能留下探讨活化的空间。博物馆剧本杀是一种带有情感化的文创产品,由于观众极易因沉浸剧情而情绪不受自我控制,从而伴随剧情发展忘记真实社会角色,在博物馆展示空间内如果发生过激的举动是否会对文物带来安全隐患?这或许也是很多博物馆对实景剧本杀保持距离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