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是这样走来(初稿)

        最近有一篇文章火遍了网络，是一位博士的论文致谢部分，被网友称为现代版的《送东阳马生序》，我把全文大致浏览了一遍。最初我看到“我走了很远的路，吃了很多的苦，才将这份博士学位论文送到你的面前。”的时候，略观网友们的评论，就能猜到这篇致谢所要表达的情绪。没看完的时候，我也很受触动，所以才想写下面的文字，因为我以及我的同学朋友，虽然大多数人没有取得这位博士的成就，也不曾经历他那般坎坷，但我们本质上有相似的地方，我们也是那样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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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衣

        我上小学的时候，一度穿着妈妈的衣服上学，衣服上几粒大花扣子，没有人会认为那是一件男式衣服，女同学问我：“你是穿你妈还是你姐的衣服？”我还要硬撑着说穿自己的。

        关于食

        我的故乡马铃薯和辣椒的产量都不小。但我不爱吃马铃薯，因为吃得太多了，糊状、丝状、条状、块状直至囫囵个儿，从冬吃到春、一年又一年。小时候感冒了，家人问：怎么感冒了？我就说怪话：天天吃洋芋条条，能不感冒？那时候才多大年龄。

        上中学的时候，有一年暑假，农村的亲戚捎来了很多很多辣椒，于是我就吃了一整个假期的辣椒，顿顿辣椒炒辣椒，吃得胃实在受不了，求我妈别吃辣椒了，我妈说：没办法，这个不费钱么。

        上小学时没有零花钱买水喝，上学渴了就硬挨到放学，回家路上忍不住了就跑到自来水公司大着胆子偷水喝。

        小时候，为了吃一碗凉皮、一根火腿肠，甘愿走一下午，走很远很远的路，走到口干舌燥也不会去买一瓶一块钱的水。过了十几二十年，我姨还跟我说：我是不会考虑坐公交的，忍一忍就走回去了，回去喝。十几二十年，我们发展了多少？ 

        别人钓鱼是为了乐趣，钓上来就放生，我如果钓上来，近乎本能的想法就是好不容易钓上来，为什么不吃了它？为什么不卖钱？为什么不占有？

        我的家庭直到今天也够不到富裕，家人们还没有达到香蕉自由、酸奶自由、蔬菜自由等等，就连以上也做不到，遑论其他。

        关于住

        我初中的时候不好好学习，就比较悲观、焦虑，在发愁我长大了家里面能不能买得起房，如果没有房，怎么结婚成家？我不知道大家十几岁是不是也这样？

        大学毕业后租过民房、彩钢棚，经历过两次插座自燃、差点失火，每天被噪音折磨，我也能够忍受，还忍着炎热学习到天亮。没有网，我就跑到网吧去看网课。十月份，屋外连阴大雨，屋顶到处渗水，潮得只能躲在被子里。冬天必须盖两床被子，上面的一床用来防潮，就让它湿！哪怕拧出水来。整夜头蒙在被子里才能睡。

        关于行

        我上初中的时候，学校离得远，家里头舍不得给我买新自行车，把姐姐的旧自行车组装了一些配件让我骑，那个车子有多奇怪哦——“阴阳自行车”，一边儿零件是白色的，另一边儿是黑色的，骑这种一看就是旧车的混色车我是真感觉没面子，骑了一段时间就放弃了，宁可走也不骑。

        我穿的帆布鞋是外婆在贸易大会上买的，顶多也就十几块钱，一下子就开胶了，我每天就穿着溜边子鞋走来走去。

        关于用

        初中的时候舍不得买文具，就买很多笔芯用强力胶粘着用，自己制作笔。实际上这样的笔一点儿也不好写，所以我现在不会接受换笔芯。那会儿书包拉链坏了，我就自己把装柜子用的卡扣（如下图）缝到书包上，书基本就掉不出来。

        当时同学老是不带纸、笔啥的，每天蹭我的，我就很难接受，你说那会儿我多大胸怀？搁现在，送他文具不行吗？但当时就做不到。

        那会儿就连卫生纸都没有，应该是舍不得买、舍不得用，我连吐口痰都没地方。所以后来条件好了一些以后，我就可能出现了报复性消费，我会带很多卫生纸，否则没有安全感。

        那会晚自习下了，同学们都带着精致的不锈钢小手电，我带一个大塑料疙瘩手电，真是不好意思往出来拿。

        关于医

        我中学的时候经常生病，一感冒就是半年，但我从来不给父母说，怕给他们添麻烦，我也超级不习惯、不好意思请假，所以，我一般都是硬挨。有一次挺严重的，我感觉当时应该是脑炎，抽得半边头都疼，但我还是挺了半年，挺过来了。

        我直到今天仍然不敢确信我的家庭能够经得起一场重病的冲击。我亲眼见过，我的亲戚在急症室一天就是五千块钱，待了一两天就不得不拉回家等死，没办法，撑不住就是撑不住。

        家人都极能忍，忍住饥渴、忍住劳累、忍住病痛……一让我妈到医院检查身体她就生气，总是自己给自己看病。我爸高血压出血一晚上止不住都不愿意叫亲戚帮忙，他不想麻烦别人。本来这病可以早检查早控制，或者如果没那么高强度的体力劳动的话，这病根本就不存在，但爸爸不愿去检查，不愿随意花钱，不愿误工，更害怕检查出什么倒下了起不来给妻儿添麻烦。生死离别之际，爸爸告诉我的不是别的，而是：“这次医保报下来，也花不了多少钱。”说了几遍，他生怕给我带来负担，每思至此，悲从中来。

        关于性格

        生活上的寒酸状态可能是一时的，但有些东西对人的思想和性格的影响可能会非常久远。

        上中学那会儿，我坐的凳子被同学拿走了，我不敢拿回来，只好坐坏凳子。自己性格窝囊是一方面，另外也是因为家里从小灌输的思想。从小我的家人就对我说怕这怕那，所以我从来不敢惹事，不愿意给父母添麻烦，我甚至不敢给朋友添麻烦。所以我从来不敢打架，搬家、看病等等都是一个人，我是直到有了女朋友并且知道她非常爱我，我才敢比较心安理得的愿意让她为我倒一杯水。

        我一贯比较消极、悲观，甚至这种心理现在还有，只是从前厉害的多。同学告诉我他不羡慕那些条件好的同学，他觉得一切都是暂时的，那种在人之下的状态是可以改变的。但以我的天资和胸怀气度在少年时候对于变化怎么可能有那么深刻的认识？

        大哥告诉我：好好读书，书读好了一样就是在给家里挣钱。但我周围连一个正儿八经的大学生都没有，我连大学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我没有深刻认识到如果学习好，那么念书是不花钱的，还有奖学金、奖金拿；学历高的人工资起点就比学历低的人高……我的眼光小到就看见今天当小工为爸爸省了120块钱那是钱，却想不透、做不到好好学习对爸爸的帮助更大。我不想、没有毅力好好读书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我还想帮爸爸干活，陪着他，在帮助他减轻身体负担的情况下给他解闷，因为我们的生活一度面临比较糟糕的状态。

        我对爸爸说：和别人相比，您需要先耗费多半生的时间才能将您的自卑勉强克服，这是别人不必爬出的深谷，不必付出的努力和代价。

        关于工作

        我念大学的时候，对自己的学习能力也是不够自信的，所以我对于考研是害怕的。而且，家里面对于就业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到了病态的执着程度。一天三顿饭，就能提三次就业，话题就是谁家孩子又安排在了哪儿……没办法，家里头没有足够的社会关系帮我安置一个工作，当然，把“足够”这个词去掉也没有什么问题。我找工作的时候，也是没有眼光和远见，为了一份工作，出卖灵魂远走他乡。站在报到单位门口，我一百个不愿意，我对父母讲我不想在这里上班，爸爸说我是不是疯了？最后我只能委屈自己安慰他们。

        工作以后，我在工作的地方就是无根之萍，所以我不会去任性，我干最多的活，我成了单位里最勤快的人。没办法，我要在这个城市生存下去。

        关于见识

        相亲的时候，在西餐厅我就不吃饭，因为我不会，我现在也不会，我一度对取电影票都有些陌生。我第一次坐飞机是25岁，第一次见大海是28岁，第一次去北京是28岁……而我的父亲直到现在也没坐过飞机、没见过大海。我18岁的时候第一次去大城市，也就是西安，第一次见到高速公路，在西安呆了一个礼拜，我感觉每天都在地震，晕晕乎乎、脚下不稳，这就是我的见识。

        关于爱情

        直到现在，我的自卑都在羁绊着我，工作和生活中，我有时候都不敢流利表达，不是想不来，是不敢说，是的，没有这个自信。我曾一度找不着对象，可哪一个女孩子会喜欢一个消极、自卑、没有远见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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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我一个人的故事，但我只是众多人的影子，我观察周围的朋友，他们都因为家庭条件的局限造成了一些比较明显的性格或思想缺陷，他们自己无法察觉或者察觉了也很难根治。他们不是没有条件优渥的孩子勤奋、努力、情商高，仅仅是先天不足。

        我掉了很多头发，积了不少沧桑，攒了满身疲惫向你走来，成了今天站在你面前的样子，虽然也许还不及别人的起点，可也并非特别容易。写下这些不是消极，也不是卖惨，只是想告诉大家，我们，许多人都是这样走来。我们，也愿意继续走下去，哪怕弯腰驼背，也会笑着、哭着、坚定走下去。我不会再为见识感到自卑，我能笑着坦然说出这些，它们已不再是我的藩篱，我虽然位卑，但星辰大海与人间理想，哲学与快乐，书里有，我心里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