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数学天才的遭遇
日期 : 2021年08月11日
正文共 :4619字
他,就是陆家羲。
1935年6月10日,他出生在上海一个贫苦家庭,从小成绩优异,尤其对数学情有独钟。
1951年,16岁的陆家羲告别家人,只身来到沈阳,考入东北电器工业管理局办的统计训练班。半年后,以第一名的成绩分配到哈尔滨电机厂工作。
在厂子里,陆家羲一干就是5年多,他利用业余时间,顽强地自学了高中的全部课程。1957年,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得到一本《数学方法趣引》,立刻被那些妙趣横生的世界级数学难题深深吸引了,一连好几天都如痴如醉。
1957年秋天,他放弃工作,考入了吉林师范大学物理系(现为东北师范大学),靠微薄的助学金开始了艰苦的大学生活。
一支笔,几张纸,一个夜深人静时在宿舍楼道口借灯光的孤独身影。这就是挑战世界难题的全部条件。整整四年,陆家羲没有一天停止过思考,毕业时,他已经基本破解了“科克曼女生问题”。
这实在是令人惊叹的天才大脑!但谁能料到,他即将会遭遇那么多的不幸……
1961年,他把论文:《寇克曼系列和斯坦纳系列制作方法》寄给中国科学院数学研究所。一年过去了,对方回信“可以投稿”没有肯定,没有建议,就这样将他的成果搁置一边。他苦笑,只继续埋头完善论文。
直到1979年,当他看到了从北京借来的《组合论》杂志,他 “啊!”的一声大叫,随即泪流满面,《组合论》杂志白纸黑字的写着:寇克曼问题在国外已于1971年被破解了。破解者是意大利的数学家!
他崩溃发狂,嚎啕大哭,这样的结果,他怎能接受?!
要知道,从1961年起,他就已经得到了“寇克曼系列”的成果!
意大利数学家的证明比他的证明晚10年!但却比他的论文先问世8年!
18年里,他一次次投稿,却一次次被拒,他的青春年华在等待中失去。祖国学术最好的前进岁月在时间上流失。中国问鼎世界数学巅峰的绝佳机会!就这样错过了。
18年的心血苦熬,他与“寇克曼系列”永别了!但他并没有因此一蹶不振,而是很快抬起头,望向数学王国的另一座高峰——“斯坦纳系列”。那是与陈景润“歌德巴赫猜想”,齐名的另一大世界级数学难题!他恳请校方给他多一点时间研究,但却被拒绝了!
终于,1980年,他完成了“斯坦纳系列”论文。他再次登上了世界数学的巅峰!他激动的目光炯炯,可神情依然肃穆。之前的经验告诉他:能发表,也许比解出这道难题更难!
稿件寄到北京,又是石沉大海!他始终活在权威部门视线的死角里,泱泱中华竟看不到这个数学王者!
1982年5月,陆家羲收到了正式出版通知与版权签约书。1983年3月,陆家羲的前3篇论文正式发表;4月,后3篇论文一并发表。至此,独自闪耀了130多年的“斯坦纳系列”明珠,被中国的陆家羲最先摘取了!
马上,他把相关6篇论文相继寄往美国,仅仅一个月,他就收到了全部回信。一个月啊!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他的学术论文经过中国、美国、加拿大,又从美国返回中国,五段跨国旅程,仅仅用了一个月。相比之前每封信都要等一年的时间,这简直就像是奇迹!
多伦多大学门德尔松教授在信中写:“这是世界上20 多年来,组合设计方面最重大的成果之一。”捧着这篇信纸,他闭上眼睛紧抿着嘴唇,泪水无声的簌簌而下。
1982年5月,他做了一个重要决定:接受哥伦比亚大学的版权签约书,不收取任何报酬。消息传出,各种声音纷至沓来,有人劝他:何不等等?还有机会取得报酬。有人酸溜溜的讽刺:让外国人发表,就是不爱国。但这些声音他统统不在意:决不能让“寇克曼系列”的悲剧重演。
中国有关单位向加拿大门德尔松教授,和滑铁卢大学郝迪教授发出邀请,请他们到中国讲学,他们却感到十分吃惊。
门德尔松惊讶地问道:“请我去讲组合数学?可你们中国不是有陆家羲博士吗?”
外国人的话好像特别有分量,主办方马上邀请他参加学术会议。他奋斗半生未能摸进中国科研大门,如今竟被门德尔松这一句话,实现了。
终于,他被自己的国家、自己的同胞看见了。可中国的彗星,为什么偏要等外国人推荐后才被重视呢?!
7月25日,中国首届组合数学学术讨论会在大连开幕。加拿大门德尔松先生向他提出邀请,请他到多伦多大学工作。他婉言谢绝了,说:“我国组合学还不发达,我要留在祖国。”门德尔松笑了,钦佩的望着他,还把多伦多大学的校徽赠给了他。
会议中,他以特邀代表的身份走上讲台,用中文向全世界数学界宣布:我已经证明了“斯坦纳系列”! 顿时,全场沸腾了!
华南师院、华中师大、兰州大学、大连工学院、哈工大、黑龙江大学邀请他到本校任教;
内蒙古大学陈子歧副教授连拉带劝:“还是留在内蒙大学的好!”
这颗金子,终于被人发现了,但并非所有人都发现了......
9 月,包头市九中校长,收到了来自多伦多大学的一封信。斯特兰格威校长和门德尔松教授,诚恳的邀请他去加拿大讲学,这两个外国学者,爱惜人才就像爱惜钻石,不论国界。但九中校长却对此不屑一顾“又不会提高升学率!去什么去?”
他忙着整理讲学稿,忙着思考“斯坦纳系列”完稿论文。连鞋子露出了脚趾头,他都不舍得再去买一双。他明白,时间和金钱他都浪费不起!
1983年10月31日凌晨一点,他永远的离开了。那一年,他才刚刚48岁。他走的太早、太寒碜,躺在土坑上,依然穿着那双露着脚趾头的鞋。一句遗言都没有留,只留下了15箱书和400多元外债,再就是抽屉里尚未完成的,“斯坦纳系列”最后一篇论文。
在他去世当天,妻子收到中国科学院寄来的45元钱。其中28元是从大连到合肥的路费;9元是他买的一部数学新作报销款;剩下的8元,是他为人代审稿件的酬劳。他一生中唯一从出版部门换来的报酬,就是这8元!
他死了,死的一贫如洗,死的不声不响。包头市新市委、市政府的领导同志来了;中国数学学会内蒙古分会主席来了;内蒙古师范大学数学系主任来了;好友和学生们恸哭着走向他……
斯特兰格威校长发来唁电:“门德尔松教授和我对此非常沉痛,这对世界数学无疑将是极大的损失……”12月,《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文汇报》、《内蒙古日报》,同时刊登了他的讣闻。《人民日报》报道的标题是:“拚博20 多年,耗尽毕生心血,中学教师陆家羲攻克世界难题斯坦纳系列。”
1984年9月,中国组合数学学会组织了“陆家羲学术工作评审委员会”,对他一生的研究成果给予了高度评价。
1984年底,曾“拒绝”过陆家羲的《数学学报》,终于全文刊发了他于23年前投出的,那篇关于“科克曼女生问题”的论文。
1987年,陆家羲的《不相交的斯坦纳三元系大集》研究成果,被国家科委评为国家自然科学一等奖。
而今,那个时代早已成为历史,他的名字仍旧被很多人所遗忘!世人皆知陈景润的“哥德巴赫猜想”,但如今又有多少人知道,他曾为祖国作出的巨大贡献与牺牲?!这样的默默英才,我们怎能忘记?
陆家羲的研究,究竟有什么价值、地位如何,在数学界自有判断,我们不做过多的评价。但是,价值绝不和经济效益划等号。哪怕陆家羲没有作出直接贡献、没有产生具体价值,单单只是挑战了人类智慧的极限,难道还不值得敬佩、不值得保护吗?
在陆家羲的故事中,我们看到了民族自信的缺乏,我们不仅需要提升对五千年灿烂中华文明的自信,更需要对现在和未来的科学自信。会念经的不是外来和尚,也许就在山后的破庙里。
最大的珍珠不在深海,也许就在河边的滩涂中。我们中国历来不缺乏人才和天才,缺乏的是发现人才和天才的眼睛,以及培养、扶持、保护他们的机制。
假设,没有国际期刊的公开发表,没有国外学者的主动提及,或许陆家羲这个土生土长的天才将会一直贫病交加,终其一生都被埋没。如何避免这种“墙内开花墙外香,错把朱砂当红土”的悲剧再次发生,才是我们最应该思考的。
他的逝去鞭策激励着后辈的努力。他走了,但他的精神永不散。
千年中华,雄姿沃土;逝者一问,纵今穿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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