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轨延寿飞行器MEV-1俯视下的商业帝国

文 | SpaceJournal

让我们想象一下，如果我们的车油箱里的油用光了，车就不得不报废那有多么浪费，实际上卫星运营商就经常面临这样的困境，大型高轨通信卫星造价昂贵，在2-3亿美元之间，设计寿命一般在15年，在制造阶段，卫星制造商为提高可靠性做了大量努力，结果是国际上大多数卫星的退役往往不是因为卫星部件出现问题，而是源于推进剂耗尽。如果能够为卫星补充推进剂，其收益将是极其可观的。

出于这一判断，12年前美国ATK公司选择开发在轨延寿飞行器MEV，并将其商业化。2020年2月25日，在轨延寿飞行器MEV-1成功实现了与Intelsat-901卫星的对接，使这颗本来应宣告寿命到期的卫星可以继续工作五年，标志着“卫星在轨延寿服务”这项全新的业务模式的开端。2020年8月，MEV-2发射升空，在轨延寿进入常态化运营阶段。

这一创新的商业模式到底赚不赚钱？其商业化又走过了什么样的发展过程？今天SpaceJournal为您复盘MEV飞行器成功背后的商业途径。

Chapter 1 从学术高塔到工业界

1990年代对于哈勃望远镜的五次成功维修彰显了在轨维护、维修技术已经发展到可以应用于复杂系统的程度。但是事实上对于在轨维护经济性的争议一直都在，其测算基于的是哈勃望远镜的维护成本，哈勃望远镜每次维修的花费高达10-20亿美元，这还不包括航天飞机的运输成本。有一种论调认为，维护的成本过高，不如研制新的航天器，还能够带来更多的知识积累。

2005年马里兰大学的沙利文在他的博士论文中进行了一项调查，他对所有民用、科学和军用航天器活动并进行了统计，从1984年1月到2003年12月，在轨航天器经常发生故障。平均每年约有4.4次部件级航天器故障，3.8次更复杂的系统故障和0.3次部署异常。除此之外，每年大约有20颗GEO卫星燃料即将耗尽，需要补充燃料或移动到坟墓轨道，13颗GEO卫星处于燃料末期可用于轨道保持。1颗卫星需要重新部署轨道高度。而这些潜在故障维修、维护，其市场空间可达到7.5亿美元。

2007年，NASA咨询委员会天体物理小组委员会提出，就空间操作、装配的商业价值进行研究。

2008年，美国国会在美国宇航局拨款法案中要求，为未来建造的科学航天器提供维修经费。

2010年，NASA在戈达德飞行空间中心成立的卫星服务研究小组给出了六种在轨维护飞行任务设计方案，并使用RAC公司1960年代为美国海军、空军、NASA开发的成本参数估算工具PRICE-H进行了成本估计。

表1数据来源：（NASA） On-Orbit Satellite Servicing Study Project Report

测算说明，如果新研制一个量身定制的在轨加油飞行器（设计为25个航天器加油）需要花费5.2亿美元（表1第二行），如果加上发射等其他成本，造价将高达11.8亿美元（表2）。

表2

在NASA进行在轨服务商业化研究之前，一些有识之士就已经看好了这片蓝海。

2009年，一小撮美国前政府官员成立了一家公司-US Space LLC（美国太空公司），其成员包括：

前美国空军少将克雷格·韦斯顿（Craig Weston），他曾经负责美国军用卫星的设计、生产、发射和维护；

马克·阿尔布雷希特（Mark Albrecht,），他曾经是洛克希德马丁公司负责卫星的高管，也是布什总统顾问；

爱德华·霍洛维茨（Edward Horowitz），他曾经担任Americom公司CEO，这家公司后被世界最大卫星运营商SES收购，他成为SES执行委员会成员；

投资银行家马克·皮耶扎，他曾经在美国证券公司、瑞银传媒集团、唐纳森、瑞士信贷等担任高级职务，主要关注卫星行业。

（作者按：从此后的发展分析，该公司实际控制者应为爱德华·霍洛维茨和马克·皮耶扎）

2010年3月24日，NASA戈达德空间飞行中心举办了一次”在轨卫星服务“国际会议，来自各国约250余人参加了会议，美国太空公司创始人爱德华·霍洛维茨在大会上做了主题演讲：私营部门的参与。

爱德华·霍洛维茨

爱德华·霍洛维茨演讲结束后，ATK公司总经理汤姆·威尔逊（Tom Wilson）在会场约见了霍洛维茨，当时的ATK只是一家硬件制造商，并不具备提供商业卫星系统的能力，但是ATK对在轨服务的市场潜力非常感兴趣。会后，两人再次在伦敦会面，敲定了成立一家合资公司的方案，开发、设计、建造并销售在轨服务飞行器。

美国太空公司与ATK成立ViviSat合资公司的协议

2010年10月，双方签署协议，成立独立运营的法人实体ViviSat，负责MEV的开发与销售。美国太空公司负责筹资融资和寻找客户，ATK负责技术开发并投资。ViviSat办公室设立在弗吉尼亚州卢顿县，ATK的厂区之内。

Chapter 2 资本！资本！

ViviSat最初的商业计划是建造6个MEV飞行器，预计投资6-7亿美元，这些资金将来自于第三方。在获得融资之前，由ATK负责出资维持公司运转，这些资金最终可以转化为公司股权。

美国太空公司负责ViviSat公司日常管理，而ATK无权置喙ViviSat公司的经营。ViviSat公司每月支付美国太空公司2万美元管理费，一年后这份薪酬提高到5.5万美元。

遗憾的是，ViviSat公司花费了2年时间，并未获得一份正式的MEV合同，也未能达到融资目标。2012年底，当ViviSat再次向ATK要求20万美元的运营经费时，ATK拒绝了，此时ATK共向ViviSat提供了225万美元。

ATK要求对公司更多的控制权，美国太空公司退让一步，双方签署了一份融资协议，规定如果ViviSat不能实现以下两点，ATK将获得Vivisat公司董事会4个席位中的3个，甚至不排除使用多数席位解散该公司：2013年12月1日前签署一份MEV服务协议，或获得一份合格的融资。

到2013年底，ViviSat未能实现上述任何一个里程碑。但是ViviSat的努力仍然是有成效的，2013年4月，ViviSat与国际通信卫星公司（Intelsat）达成了一份备忘录，拟为Intelsat提供在轨延寿服务。此后ViviSat又陆续与亚星公司、 Hispasat, Measat、SES达成了谅解备忘录。ATK看到了成功的希望，因此将融资协议的有效期进行了延长。

从2013年-2015年，ViviSat与100多个潜在投资者进行了接触，但都未能达成融资目标，其中原因之一是ATK将研制MEV飞行器的费用作为ViviSat的负债，这笔近1亿美元的负债令一些投资者望而却步。

2014年，一个变数出现了。ATK的母公司Alliant与轨道科学公司（Orbital Sciences ）进行了合并交易，合并后的公司名为轨道ATK，ATK成为轨道ATK的全资子公司。至此，ATK承袭了轨道科学的商业卫星制造能力以及与国际卫星运营商的良好关系渠道，同时也意味着ViviSat不被需要了。

此时ViviSat找到的潜在投资者Melody已经完成了尽职调查，并向ViviSat提交了建造四个MEV飞行器总额达到4.8亿美元的融资意向书和条款清单。ATK以合并为由搁置了这份意向。

2015年，Searchlight Capital也向VivSat提交了提供两个MEV飞行器债务融资的初步意向，ATK拒绝了这份债务融资。

2015年8月，ViviSat与Intelsat正式签署了提供MEV飞行器在轨延寿服务合同，总价6500万美元。

2015年9月4日，轨道ATK正式致函，要求清理ViviSat公司。经过不甚愉快的协商，2016年3月，轨道ATK单方面任命了3名ViviSat公司董事，并将爱德华·霍洛维茨和马克·皮耶扎踢出ViviSat董事会，夺取了多数席位，轨道ATK的汤姆·威尔逊控制了ViviSat公司。

2016年4月12日，第32届太空研讨会上，轨道ATK宣布其已经解散ViviSat公司，并成立新的公司太空物流公司营销MEV飞行器，该公司的总裁正是汤姆·威尔逊。轨道ATK公司将全额资助该项目。

也是在第32届太空研讨会上，轨道AKT宣布与Intelsat签约，为Intelsat提供两次在轨延寿服务，即前文我们提到的MEV-1和MEV-2。

轨道ATK首席执行官David W.Thompson和Intelsat首席执行官Stephen Spengler在2016年的研讨会上

2017年9月9日，诺思罗普·格鲁曼(Northrop Grumman)宣布以92亿美元收购轨道ATK，MEV随后成为诺思罗普·格鲁曼的项目。

Chapter 3 MEV服务报价

MEV的在轨延寿服务到底报价几何？就让我们从一些蛛丝马迹来判断一下。

2016年，美国太空公司在纽约法院起诉轨道ATK，透露出其与几家卫星运营商签署的服务协议价格。

2016年以前，大型高轨通信卫星的费用包括卫星、发射和保险在内通常为3-3.5亿美元，卫星运营商每年加权平均资本成本约为7.0–9.0%，也就是说，卫星运营商每颗卫星每年成本为2000-3200万美元。Vivisat根据客户加权平均资本成本的不同进行了单独定价，给每家卫星运营商的报价都不一样，并与客户分享至少50%的利润，换句话说，客户如果不购买新卫星，每年可以节省3000万美元，那么ViviSat分走1500万美元。

Vivisat计划以年租金的形式来收取费用，以Intelsat5年在轨延寿服务的报价为例（上表第四行），服务单颗星的MEV年租金报价为1200万美元。

由此反推，我们可以知道，MEV-1飞行器15年服务收入约为1.8亿美元。其成本造价在1亿-1.2亿美元期间（作者推测）。

当前诺思罗普·格鲁曼大概率沿袭了ViviSat提供的报价方式，Intelsat2020年第二季度财报中提到，为MEV-1支付了440万美元，经作者查阅此前财报发现，这是Intelsat为MEV-1首次支付款项。

Intelsat2020年2季度财报

这也意味着，迄今为止MEV-1和MEV-2的研制成本仍在轨道ATK的资产负债表上，而它需要通过15年的运营来收回这笔钱。轨道ATK负责营销MEV的子公司太空物流公司更可能选择融资租赁模式来运营这颗可以服务三颗卫星的MEV飞行器。

一个新的商业模式，从两个人的一次碰面迸发，虽过程充满波折，但MEV已驶入一片前景广阔的蓝海，也必将有后来者追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