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像Google这样的大公司拥有太多权力时,这对创新不利,对消费者不利,对员工不利。”
新年新气象。硅谷科技界头号工会在北美新年的1月4日早晨宣布成立了。
这个工会来头不小:谷歌及其母公司Alphabet的员工宣布成立“Alphabet工会”(Alphabet Workers Union),目前已经有注册的 226 名员工会员了。
在硅谷乃至整个北美,目前大型科技公司存在工会组织的,几乎没有先例。
也因为此,谷歌员工成立的这个工会,开了科技行业的先河。
Alphabet工会筹备了一年多,其在Twitter上的官方账号显示注册日期是在2019年8月。
他们这样描述自己的使命:
- 我们工会致力于保护Alphabet员工,全球社会以及全世界。我们认识到作为Alphabet员工,不论是全职员工、临时员工、供应商还是承包商,我们的力量来自于我们彼此的团结,以及我们集体行动的能力,以确保我们的工作是公平的,Alphabet的行为是合乎道德的。
- 我们将用自己的力量平衡我们的工作方式。我们将确保工作环境是包容和公平的。这里没有骚扰、偏见、歧视或报复的容身之地。我们会优先考虑边缘化和弱势群体的需求和关切,员工对企业是必不可少的,声音的多样性使我们更强大。
- 我们将确保Alphabet的行为符合伦理道德,符合社会和环境的最佳利益。我们要对带给世界的技术负责,并认识到它的影响远远超出Alphabet本身。我们将与那些受技术影响的人一起合作,确保它服务于公众利益。
工会成立日,《纽约时报》上发表了题为“我们建立了Google,这不是我们想要工作的公司(We Built Google. This Is Not the Company We Want to Work For.)”的文章,执笔人是两名谷歌员工 Parul Koul 和 Chewy Shaw ,同时他们也分别是Alphabet工会的执行主席和副主席。他们表示,工会将向所有员工和承包商开放,无论他们的角色或分类如何。同时工会也将收取入会人1%的年薪作为会费,用于支付律师费、以及员工的组织费用,并会拥有一个选举产生的董事会。
在硅谷大型科技公司里,员工与管理层之间并不总是和和气气的。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人在职场上,不可避免的会遇到种种不公平或者偏见,即使是在家大业大的谷歌,这种情况并不少见。2018年5月,谷歌员工写信给CEO Sundar Pichai,要求他终止谷歌与五角大楼之间的合作伙伴关系。当时谷歌正在计划与五角大楼进行人工智能军事项目的研究,该项目将利用人工智能解读视频图像。同期的报导称:谷歌的AI技术有可能被用于提高无人机打击的准确度。此事直接导致近4000名员工联名抗议,强烈反对将 AI 技术用于军事研究。2018年11月,谷歌爆发了声势浩大、全球同步的员工大罢工,抗议该公司处理“安卓之父”Andy Rubin性骚扰女下属事件的方式。Rubin因性骚扰辞职后,谷歌为其支付了9000万美元遣散费。彼时,这场罢工参与的员工多达2万人,堪称科技领域反性别歧视和性骚扰的里程碑式行动。在这场大型罢工过后,据纽约时报报道,已为谷歌工作12年的Stapleton在罢工事件2个月后就被告知将被降职,Stapleton称,她在将此事投诉到人力资源部门后不仅问题没得到解决,报复反而变本加厉。2019年6月,在加州谷歌母公司Alphabet股东大会会场外,员工们高举大字标语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因为公司对于普通员工的区别对待。2020年12月,曾经把图灵奖获得者Yann LeCun逼到“永久退出社交网络”的AI平权著名研究者Timnit Gebru被谷歌解雇了,这次被指作恶的是她的顶头上司、谷歌AI负责人、神经网络框架TensorFlo主导设计者之一的Jeff Dean。Timnit Gebru被开除之前是谷歌“伦理AI团队”的技术联合负责人,致力于AI算法偏见、公平性等问题的研究。最知名的研究是她在2018年发现,面部识别软件对黑人女性有高达35%的错误率,而对白人男性几乎完全正确。因为在一篇论文的内部评审上双方存在着严重分歧,随后她的公司账户被切断,Jeff向全体员工发布邮件,表示开除了她。当时短短几天时间里,双方隔空喊话,声势愈演愈烈,已有1400名谷歌员工和1900名AI学术圈人士对谷歌的行为表示谴责,其中不乏AI圈的大佬。曾参与过DeepMind著名研究Alphabet的学者,UCL名誉副教授Julien Cornebise表示:即使我们不去讨论论文的内部审查制度,以如此方式解雇研究人员也让人不寒而栗。Alphabet公司旗下拥有多家子公司,包括Google、YouTube和自动驾驶汽车公司Waymo等,全球范围内多达13万名员工。Alphabet工会代表对媒体说,工会将向所有Alphabet员工开放,工会是在人们对谷歌的行为方式感到担忧后成立的,希望有一支反击力量来保护正在发言的员工。目前,关于Alphabet工会成立的相关话题还在网络上被热烈讨论中,支持的人不在少数:“当像Google这样的大公司拥有太多权力时,这对创新不利,对消费者不利,对员工不利。我与Google员工团结一致,团结一致进行反击。” (美国民主党参议员Elizabeth Warren)“一如既往,我们与工人团结在一起,争取在工作场所提供保护。Google的黑人员工必须得到公平的补偿,并受到保护,免受报复。在他们努力改变规则时向他们提供支持,并向像Timnit Gebru一样的人表达谁才是正义的。”(美国民权运动领袖Rashad Robinson)“我要祝贺@AlphabetWorkers与他们组织工会@CODE_CWA。我声援他们。像Google这样的大型科技公司的员工都应享有公平的工资和福利,安全的工作场所和在决策桌的席位,就像世界各地的员工一样。”(美国民主党参议员Ed Markey)针对工会成立的情况,Alphabet公司在向媒体发表的一份声明中,人事部门主管Kara Silverstein说,公司支持员工的劳工权利,但她没有直接回应该组织的任何投诉。“我们一直在努力,为员工创造一个支持性和回报性的工作环境。当然,我们支持保护员工的劳动权利。我们将继续与所有员工直接沟通。”还有些对工会组织避之不及的企业主,也表达了他们持反面的态度,比如来自Tellerapi的CTO Dan Palmer,就认为谷歌应该立即解雇加入工会的员工。而Alphabet工会推特也直接转发了他的言论正面硬刚,称“工会只是工作场所的民主”。
要知道,在北美传统的行业里,比如制造业、服务业、电影业、汽车业这些,行业工会组织是非常强大有力量的群体。但在科技业行业里,工会组织却一直发展不起来,这有着一定的历史原因。如果你看过美国前总统奥巴马制作的纪录片《美国工厂》,应该会对美国的工会组织留有印象。片中特别到位的一场戏,就是讲美国汽车工会试图在福耀美国工厂组建工会的过程。这其中,将美国蓝领失意、困顿、寻求被尊重又珍惜眼下饭碗的现实、矛盾心态充分展示出来。
在国内事业单位工作过的人,可能理解的工会是这样的:工会就是不定期组织些业余文艺表演或者职工运动会等活动,定期领些从毛巾、电影票到食用油等各种福利的地方。而北美的工会完全是另一种形态,他们能量巨大、大而无形,又无所不在,甚至能潜移默化影响着华盛顿白宫大大小小各种重要决策。- 80年代时,由于经济结构的加速调整、里根政府和雇主对工会的敌视和打压,美国工会运动一度陷入困境;
- 到90年代,随着民主党人克林顿入主白宫,工会希望通过政治手段摆脱困境,但两年后民主党在国会选举中失败,沉重打击了工会中坚力量的政治抱负,也使美国工会领导层的矛盾公开化。
- 进入21世纪,美国工会会员人数不断减少,政治影响力日渐衰退,在社会上正被进一步边缘化。
从上世纪 60 年代开始,蓝领阶层就发现了,仅靠个人奋斗是不够的。“一个好汉三个帮”,个人奋斗和个人自由的价值还要靠其他价值来辅助:- 靠民主,由工会伸出援手,代表蓝领工人向雇主争取利益;
- 靠福利,由国家伸出援手,为蓝领工人提供各种物质补贴;
- 靠平等,由社群伸出援手,通过提高黑人、妇女等弱势社群的整体地位来避免社群成员个体受到歧视。
从前的美国工会是为蓝领阶层发声的。对于工薪阶层的蓝领工人而言,加入工会对自身没任何损害,他们需要工会替他们发声,保障他们的权益。对于科技公司,到目前为止,几乎整个科技界大小公司都在规避成立工会。一方面,科技界与传统制造业等不同,行业的沉淀资本体量不大,传统工会的方式在科技界资本方这里除了制造舆论压力,并没有太多使其让步的筹码;另一方面,科技公司员工的入职门槛也不低,拿着高薪的白领阶层对“工会保护自己基本生存权利”的需求比真正蓝领工人要小得多;作为科技公司员工,绝大部分都会考虑晋升管理层,加入了工会就变相等同于站在了资本的对立面,无疑也就少了很多被公司领导提拔的机会,大部分人是忌讳加入工会的。对于资本方而言,从来就对工会不抱好感。美国工会作为拥护员工对抗企业的组织,这种剑拔弩张的对抗一旦激化起来就不留余地。Alphabet工会组织活动人士、谷歌软件工程师金伯利·威尔伯(Kimberly Wilber)表示:“我们很多员工感到被剥夺了权力,好像我们自己对公司的发展方向不再有任何发言权。”“成立工会是我们增强实力的一种方式,这样公司高管们就不会忽视我们。”加入工会的员工们说,他们认为这是此前努力的一种延伸,有助于提供一个更长久的组织架构,对公司管理层保持压力,让公司为承诺的变革负责。同时,新成立的工会组织计划将组织抗议活动、推动立法监管和开展法律策略结合起来,并在反垄断审查谷歌等问题上发表更多意见。业内分析人士称,Alphabet工会的成立将会加剧员工与管理层多年来的对抗,导致双方的紧张关系进一步升级。《财富》杂志报道中称,若Alphabet工会成功,可能会限制公司高管的权力,同时也会在整个硅谷引发连锁效应。大部分美国蓝领阶层的人,也许一直追求的“美国梦”就是成为白领中产阶级,而再看中产阶级,也有自身的焦虑和无助。新年开工时期,国内拼多多年轻员工猝死事件还在持续发酵。就在谷歌员工成立工会的同一天,拼多多1月4日发布的《关于拼多多同事张*霏意外离世的说明》,这位23岁的员工“在与同事一起走路回家的路上突然捂腹,晕厥倒地。同事立即呼叫120送往乌鲁木齐本地医院,经近6个小时急救依然无效,不幸离世……尸体已于1月3日火化”。讽刺的是,同一天在知乎上一则“如何看待网传拼多多员工加班后猝死一事”的提问下,一个显示为“拼多多已认证的官方账号”的账号评论称:你们看看底层的人民,哪一个不是用命换钱。这是一个用命拼的时代,你可以选择安逸的日子,但你就要选择安逸带来的后果……正如央视新闻在微博上的发声所说:不能让奋斗变了味,幸福是奋斗出来的,但奋斗不只靠激情,也要讲效率,切不能演变成“拿命换钱”。无论是什么样的企业,愿意为公司的员工们创造安全舒适的空间来工作和表达诉求,才能留住人才,走得更长远。1. We Built Google. This Is Not the Company We Want to Work For. (NYT)
2. Hundreds of Google Employees Unionize, Culminating Years of Activism (NYT)
3. 谷歌员工宣布成立工会 与管理层紧张关系升级 (新浪科技)
4. Our mission (Alphabet Workers Union)
5. Alphabet Workers Union (Twit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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