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明的利己，是最极致的利他

稻盛和夫一生奉行「利他」的经营哲学，这样的经营要领如何仅透过推动所谓「系统性、结构性的学习」，就能速成掌握？要打造出高收益的幸福企业，又谈何容易？

在日本有「经营之圣」美名的稻盛和夫，被誉为当世最令人景仰的企业经营领导者之一，其于2022年8月24日辞世，也象征着世上又少了一位企业家哲人典范。

稻盛和夫一生创办了两家知名企业：京瓷、日本电信公司第二电电（现KDDI），尔后又成功拯救日本航空，甚至有一群企业家自发性成立了学习团体「盛和塾」，并请稻盛和夫担任塾长。

不过，稻盛和夫晚年却不断地反思，希望世人不要吹捧其所创立的企业有多么大的成就，而是谨记他如何走过曾经面临的困境，认为企业经营者应暮鼓晨钟般每日自省，留下传世的经营之道：「动机良善，了无私心」。

稻盛和夫曾经自述：以前京瓷曾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制造和提供了医疗用的人工膝关节。这件事当时被日本媒体广泛报导，并对京瓷展开严厉的批评，甚至导致大规模的医疗纠纷。

京瓷（京セラ）是源于日本的跨国科技公司，由稻盛和夫创立于1959年，总部位于日本京都市伏见区。图／viewimage@Shutterstock

尽管此事件有其特殊背景，稻盛和夫依旧采取对此不做任何辩解、只是反覆道歉谢罪的态度。于是，京瓷所引发的危机让他逐渐体认到，大灾难能够消业自不必说，即使是很小的灾难，其实也能消业；因此面对危机应该感到「高兴」，即使心里不这么想，也要发挥理性的精神，让自己开心起来。

而给予稻盛这个珍贵教诲的，是原临济宗（佛教禅宗之一派）妙心寺派管长西片担雪法师，稻盛在许多事情上都曾向担雪法师请教。

回顾事发当时，京瓷总部门前接连几天布满成排的摄影机，日本电视新闻上多次播放稻盛先生低头谢罪的镜头，种种事情令他身心俱疲，于是前往法师处请求指点。法师像往常一样沏好了茶，仔细聆听稻盛先生的倾诉，然后说道：「很好啊，灾难降临之际，也就是过去造的业消失之时。遭受这么一点批评就能消业，必须庆祝一番。」

原先一心想着法师肯定会给予安慰的稻盛先生，没想到竟然听到这样的回答，甚至认为这番话有些「冷漠无情」。但经过仔细咀嚼、消化，稻盛先生的心灵被治愈了，且深感慰藉，明白只要活着，灾难必定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以意想不到的形式来临，在这种时刻更是不能意气消沉、坠入绝望深渊。此后稻盛先生认为，要为危机的到来感到高兴，并予以感谢，然后跨出新的一步。

稻盛和夫在高龄78岁时，无法推辞时任日本首相鸠山由纪夫三顾茅庐的邀请，重出江湖，拯救当时萎靡不振的日本航空（JAL／日航）。

日本航空，简称日航或JAL，是日本的国家航空公司，同时为寰宇一家成员之一。图／Terence Toh Chin Eng@Shutterstock

日航曾经作为日本的国家门面，却因长期经营不善而积重难返，无法有效因应2008年的全球金融海啸危机。2010年，日航面临破产危机，但稻盛和夫仅用了424天，就如庖丁解牛般将日航扭亏为盈，创造日航历史上1,884亿日元的利润，使日航神奇地在不到3年时间内重新上市，甚至重返全球第一线航空公司之列，成为世界MBA教科书中的经典案例之一。

日航复甦之后，稻盛和夫并不恋栈，在日航重新上市后即辞去董事职务、退出经营前线，仅象征性地担任顾问性质的「名誉会长」，回到自身最在意的公益慈善事业。

曾在「盛和塾」进修的日本友人向笔者表示，稻盛和夫的政治立场光谱较倾向民主党，对民主党的支持可谓出钱又出力。严格来说，许多眼光敏锐的日本企业家，考量政治可能影响企业经营，并且避免自己做出错误判断和决策，通常不愿意与长期执政的自民党互相牵绑，以这一点来看，稻盛和夫与创建松下电器的松下幸之助非常相似，期许自身保有积极乐观的天性，不要让政治环境影响自己。

说到松下幸之助，其幼年时父亲投机米市但不幸失败、破产，迫使他不得不在上小学时就辍学当了学徒，从孩提时代开始即吃尽苦头。在这样的命运面前，松下毫不气馁，仍一心一意拼命工作。松下这样忠诚老实、乐观开朗的心灵，或可说是打造日后事业的定心基础。

至于稻盛和夫，他亦非出身自上流世家或毕业于名校，稻盛甚至在自传中提及青年时期的自己：「在我对自己的境遇充满牢骚、抱怨的时候，没有一件事情的进展是顺利的。」然而，稻盛开始坦然接受命运，下定决心全心投入工作的那一瞬间，人生就此从逆风变成了顺风。

当前述两位「经营之圣」名满天下之际，也各自成立「松下政经塾」和「盛和塾」；虽说如此，两者的创立过程却大有不同。

松下幸之助之所以对日本自民党政府感到不满，主要是认为政府编列预算时，政客总是乱花国民血汗赚取的纳税钱，于是自己投入资源成立「松下政经塾」，希冀塾生毕业后可以改善日本政治环境。

相较于松下幸之助的主动，稻盛和夫之于「盛和塾」就相对被动。当稻盛和夫经营企业的哲学名闻遐迩之际，以京都为首的企业家们自发性地成立了此一学习团体，并请到稻盛和夫担任塾长。「盛和塾」以陶冶企业家的人心与拓展经营为主要目标，不求名利和政权。

稻盛和夫摄于2011年的遗产日。图／Science History Institute@Wikimedia by CC 3.0

职此，稻盛和夫强调「阿米巴经营模式」，希冀企业经营者能如同变形虫一般，将公司细分为多个大小不一的小型组织，使企业成员具有经营者的意识，达成全员「将士一体」参与经营、共赴事功的精神。

可惜的是，人在江湖难免会遇到是非，「盛和塾」当初成立的宗旨是培养日本年轻一代的经营人士，在全盛时期亦在美国、中国、巴西及台湾等地成立分会；该塾后来的规模发展超乎预期，有心人士因此趁机招摇撞骗、竞逐名利，众人逐渐以花大钱买课程和入会方式争相成为「塾生」，违背了团体创办的初衷。

后来，稻盛先生认为阶段性的任务既已达成，于是在2019年宣布解散该塾，但各地分会仍有坚持使用「盛和塾」名义持续经营者，可见该塾的品牌效益之大。

稻盛老先生一生奉行「利他」的经营哲学，这样的经营要领如何仅透过推动所谓「系统性、结构性的学习」，就能速成掌握？要打造出高收益的幸福企业，又谈何容易？

始终心怀感谢，谦虚律己，同时不忘对他人施以关爱和善意，这样的心态或许才是吸引美好现实的真正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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