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离开大酒桌

​       唐山这件事让我感觉很可怕的是，它离每个人的生活都太近太近。你敢说你没有见过一个这样的饭店吗——深夜大排档，推门进去一定会有一桌五大三粗的男人集会，这桌男人里必定会有一个不穿上衣或点着烟，桌子中间有很多空酒瓶。这个画面似乎我们都见过，甚至成为我们对这类饭店的第一印象，无论几线城市、晚上几点。那我们又如何保证我们不会有这样的遭遇？此时他们的酒局已经进入高潮，每个人都面红耳赤，如果你是女孩，你一定不会靠近他们；如果你是男孩，你敢走过去指着墙上的禁烟标志对他们说，请你把烟掐掉吗？

       男的围成一桌，摆酒，共饮，很容易设置的一个并不庄严的祭坛，不容置喙地献祭周围人的安全感。宣言着他们是这里的霸主，他们才有资格夜行。因为这样堂而皇之的力量存在，禁令才被一次一次颁给女孩：你的时间地点人物，你的穿搭语言行为，哪一点给了他们可乘之机，在描述你受害的经过时就会落下话柄。这是一种恐惧带来的全社会的退让。

       什么是力量和勇气呢。根据最广泛也最刻板的定义，这是男孩的特质。他们的拳头可以在游戏厅的拳击台上打出更高的数字，于是这块奖状属于他们。不应该是这样的。如果必须以五指紧握作为评判的标准，那拳头何时挥、挥向谁，才是判断何为力量的准绳。可惜在很多人、很多男孩的眼里，他们在拳击台上挥出了更高的数字，所以他们掌握了更多的勇气。即使这数字仅仅代表不应该被伤害的人被更多人伤害，即使这正义的拳击游戏，规则由他们定义。

       看到门口视角的监控里，一个女孩被男友死死抱住，仍然对着杀人犯拳打脚踢，我真的想哭。她不知道自己的力量不及他们吗？但是只有她拥有力量，比默不作声的看客，比举起酒瓶的凶手，都更有力量。而这样的力量，回想一下，我也只在女孩身上看过。她们眼里有更多他人，因此也拥有更多的勇气。周围的男人沾沾自喜，庆幸自己手机没有摔坏；抱住女友的男人也沾沾自喜，邀功请赏——要不是我，你就受伤了，你真冲动。你看，这就是他们指定的游戏规则，在他们没有勇气的时候，就拿出理智来解释自己。而在他们丧失理智时，则又开始信奉拳头打出更高数字的哲学。这个世界需要也本应像女孩一样。

       我有两个最要好的朋友，住在胡同里的女孩们。胡同狭长，半夜昏暗。她们分享说，从小穿短裤骑自行车，路边有中年男子朝她们吹口哨，长大之后才意识到邻里那些“看着自己长大的叔叔大大”，大多也是那类酒桌上的“真汉子”。我看到新闻上曝光的监控，第一反应是，这和她们家附近的店好像，路边的随便一家。我不忍心看，不敢看，饭店里的小酒桌密密麻麻拼拼凑凑遍布每一条街道，我站在手机这头看这个世界，竟然也是一个大酒桌的样子。

       好大的酒桌，挺着啤酒肚的人肆意创造并享受着酒桌的规则，自诩为一种文化。没有人意识到自己的饮酒作乐有任何问题，而这样的寻欢建立在她者早已熟悉的压抑氛围里。安全感在谈笑间被一丝一丝地抽离。我告诉你们，每一个男性在看那个视频时都应该感到羞愧，都应该叩问自己，剥夺了她者的什么。这是你享受这个世界红利太久，因而变得骄纵的最微不足道的代价。这点惭愧放在天平上，你还是被对面高高翘起，因为这些小情感有也仅有一两重。

       这不是暴力问题。这是赤裸裸的性别问题，社会问题。为什么是他们在挥拳，在旁观，为什么是她们在挨打，在拉架，这就是这个社会真实的模样，是此时此刻世界上发生的一切的缩影。监控里的片段可以和太多角落、太多区域，太多家庭里职场上校园中发生的事情，和那些无孔不入的中伤与打压，剪成平行的蒙太奇。

       好大的酒桌，无论以何种方式，劝君尽快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