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推特员工：马斯克掌权的三个月，推特是如何一步步走向崩坏的-技术圈

大数据文摘出品

来源：theguardian

编译：Caleb

让我们把时间拨回去年4月，当马斯克以440亿英镑收购推特，获得推特9.2%股份成为最大股东和一个董事会席位时，推特高级工程总监Luke Simon在Slack上兴奋地表示，“马斯克是一位杰出的工程师和科学家，在领导公司发展方面，他有可以说是一个天才（having a Midas touch）”。

2012年前后被普遍视为推特最辉煌的时期。

推特被不少人视为“言论自由的分支”，同时推特因扩大了“占领华尔街”和“阿拉伯之春”的影响而备受赞誉。推特也经常设置新闻议程，尽管在利润方面始终差强人意，但其经久不衰的影响力也可以视为某种补足。

但随着特朗普借助推特迅速上台并持续制造影响力，人们逐渐达成了一个新的共识，那就是推特已经成了下水道，它的价值大打折扣。

当马斯克表示出收购推特的意向时，一些员工就注意到了马斯克职业生涯中的污点：比如对劳资关系的漠视，以及许多指控存在职场性骚扰和种族歧视的诉讼。

在Slack上，一位产品经理以怀疑的态度回应了Simon的热情，“道理我都懂，但是必须要指出，你使用的这个典故并不是什么正面的故事，更多是在警示你不要只关注财富”。

如果代入推特现状，这条评论难免不被认为是某种语言。

根据二十多名现任和前任推特员工所说，自马斯克收购推特以来，他明显对他的新玩具缺乏兴趣。他不仅开除了数千名员工，实施了不明智的政策，甚至激怒了他最忠实的支持者们。

如果马斯克想在推特上推行“言论自由”，但是他实际的工作则完全相反。异己者和批评者被迅速解雇，马斯克用他自己的文化取代了推特文化，但目前还不清楚，随着员工减少和收入下降，如今的推特还能走多远。

荒诞的代码审查和“堆栈评估”

围绕收购的日子在一连串不祥的场景中度过。马斯克冒充世界上最富有的道具漫画家，拖着一个水槽进入办公室，宣布了收购。

与此同时，员工们都在为裁员做准备，但马斯克却没有任何消息。员工们也只能在非官方聊天记录中搜寻信息，像其他人一样，粘在马斯克的推特上寻找蛛丝马迹。

就在马斯克上任后的第一天，行政助理们向推特工程师们发送了一条Slack信息：老板想看看他们的代码。员工们被要求“打印过去30天内完成的50页代码”，并准备好亲自向马斯克展示。惊慌失措的工程师们开始在办公室里寻找打印机。但几个小时后，新的消息传来，“停止打印，请准备好在你的电脑上展示代码。如果已经打印了，请撕碎扔进垃圾桶”。

这场荒诞且滑稽的代码审查只是个开始。

当晚，推特经理们被告知制作一份“堆栈评估”（stack rank）。推特开发者平台的管理者Amir Shevat感到很困惑，每家公司的排名标准都不尽相同，他们应该怎么操作？影响，还是创收？没有人有答案。

“我们不知道要怎么评估，马斯克只说需要一份堆栈评估”。

由于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尽管名单有了，但经理们评估员工的方法和最终的结果并不连贯。与此同时，员工们频繁地询问经理，“我会被辞退吗”，同样，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

接下来的一周，员工们收到了一封来自“推特”的未签名电邮，邮件中写到裁员已经开始，到第二天上午9点，每个人都会收到通知，告诉他们自己是否被辞退。

当晚，数百名员工聚集在#social-watercooler的Slack频道，自从马斯克接管公司以来，该频道已经成为公司事实上的市政广场。

结果我们都已经知道，一半员工失去了工作，不少幸存者深感内疚，开始悄悄地鼓励员工们准备plan B。

转型失败，前路在哪？

当然，也有人在这种混乱的时候抓住机会。

在被收购之前，产品经理Esther Crawford的工作是让创作者通过推特赚钱，马斯克到任后，她开始争取发挥更大的作用，提出了各种改进方法。

Crawford想重新推出推特的订阅产品Twitter Blue。马斯克曾明确表示，他想废除推特的旧验证方法，想获得验证，用户必须得到某位推特用户的批准。推特的官方蓝色验证大多给了品牌、名人和记者，这也加强了马斯克的信念，让推特开始向精英群体倾斜。

为此，马斯克做出了一个粗略的构想。他本来想每月收取20美元的推特验证费，Stephen King对此表示，“他们应该付钱给我，如果这个政策被实施我会立马退出推特”。随后马斯克把验证费降至8美元。

推特信任和安全团队编制了一份七页长的文件，概述了与付费验证有关的危险。他们将该风险列为“P0”，即可能的最高等级。但马斯克和团队拒绝接受任何建议。

付费验证系统于11月5日揭幕后第一时间，假冒的验证账户就充斥了整个平台。一张看似任天堂官方账户的马里奥竖中指的图片在推特上被转发了一天多；一个伪装成药品制造商礼在推特上说，胰岛素现在免费了。药品公司高管恳求工作人员撤下这条推特，营销团队试图控制信息的传播。

订阅服务亮相几天后，推特就砍了这项服务。同时曾警告过安全风险的团队负责人Yoel Roth辞职了。

马斯克的失误留下了深深的伤痕。Twitter Blue旨在开始将推特收入从广告转向订阅。但是，在追逐相对微不足道的新现金流时，马斯克几乎断绝了公司数十亿的广告业务。到12月，推特销售团队所剩无几，甚至开始提供数十万美元的免费广告费用，企图吸引营销人员回来。

在下坡路上破罐破摔

在随后一系列推文中，马斯克将公司的“收入大幅下降”归咎于”激进团体对广告商施压”。

11月10日，在仅提前20分钟通知的情况下，马斯克召集剩余员工，首次直接跟他们讲话。他坦率地谈到了企业状况，暗示未来还会进行裁员。他撤销了一项政策，该政策承诺如果全体员工愿意，他们可以永远远程工作。

“基本上，如果你能出现在办公室，而你没有出现在办公室，公司会接受你的辞呈”。

一位律师指出，这将从根本上改变他们的雇佣合同，而且员工没有“返回办公室的义务”。

11月16日，马斯克向剩余的2900名员工发出了最后通牒。他说，他正在建设推特2.0，员工们需要“非常努力”，在“高强度下长时间工作”，旧的经营方式已经被淘汰了，现在“只有出色的表现才能达到合格的成绩”。他还要求员工签署一份承诺书，承诺在下一个工作日结束前达到新的标准。

但马斯克画饼的这个推特2.0究竟是什么，没人知道。

大家都知道马斯克不想要什么：内容节制、免费美食午餐、在家工作的人，但是没人知道他想要什么。不仅如此，员工们也疑惑，没有在线上表格上签署同意书而被开除是否合法。

到了12月，一半以上的员工离职。剩下的员工被警告不要休圣诞假。

就在士气似乎跌到谷底的时候，马斯克开始在网上公布私人信息。只有一小部分人知道，马斯克邀请记者Matt Taibbi梳理内部文件，并发表所谓的“推特文件”。

在长达数小时的推文中，Taibbi公布了参与与政府官员沟通的前雇员的姓名和电子邮件，暗示推特压制了《纽约邮报》关于拜登笔记本电脑的报道。在有人指出Taibbi公布了Jack Dorsey的个人电子邮件后，那条推文被删除了，但没有删除点名低级员工的推文和一位现任国会议员的个人电子邮件。

这项举措似乎是想让人们相信，推特与深层国家同流合污，听命于民主党人的秘密阴谋。马斯克在推特上说：“推特是一家社交媒体公司，也是一个犯罪现场。”

马斯克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他破坏了什么

在这种情况下，员工们急忙警告一位被Taibbi告发的推特运营分析师，让她将自己的社交媒体账户私有化，否则可能将面临大量谩骂。

当记者将推特前雇员置于危险之中时，马斯克却为了保护自己而扭曲了公司的言论自由政策。在他的一个孩子据称被南帕萨迪纳的一个粉丝跟踪后，马斯克转头攻击了一个追踪他的私人飞机行踪的公共数据的推特账户，并在随后关停了这个账号，及其所有者的账户以及其他几十个追踪名人飞机的账户。来自CNN、《纽约时报》等新闻机构的记者也因此被封禁。

马斯克的其他推特档案记者之一Bari Weiss也谴责了这次镇压。“推特的旧政权以自己的奇思妙想和偏见来管理，看起来新政权肯定也有同样的问题。我反对这两种情况”。马斯克对此的回应是取消关注。

推特也在继续大出血，马斯克不再支付账单。推特在旧金山和伦敦的办公室的房东因未付租金而提起诉讼。这个月开始，推特一直在拍卖办公家具。

就在平安夜，推特突然关闭了位于加州萨克拉门托的一个数据中心，宣布将大幅缩小佐治亚州亚特兰大数据中心的规模。工程师们仍在努力保持服务运行，中断会偶尔发生。最严重的一次发生在1月份，当时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的网站停机时间超过12小时。

12月底，仍在职的推特员工注意到，Simon的账号消失了，没有人知道原因。一些人开玩笑说，如今拍马斯克的马屁也不足以保障安全了。

马斯克对推特的处理正在逐渐产生影响。根据公开合并协议和推特内部文件，马斯克同意至少与公司现有的遣散费相当，其中包括两个月工资以及其他福利。相反，他在联邦和州法律规定的最低程度通知下解雇了员工，并拒绝支付某些奖金。现在，包括舍瓦特在内的500多名员工正在对马斯克采取法律行动，要求获得他们应得的报酬，此外，他们还指控马斯克在处理裁员时歧视少数族裔。

马斯克声称，他一直只是想暂时担任推特的首席执行官。鉴于他在三个月里对公司和他自己的财富造成的损害，那些看着股价暴跌的人，无论是恐惧还是幸灾乐祸，都不禁想知道他还能等多久。

毫无疑问，马斯克作死推特的事已经损害了他被誉为天才的口碑。一个人能有多聪明，才能在以远远超过其价值的价格收购了一家公司后，将其剩余部分彻底摧毁？

但是如果说有任何事情有得到改善的话，那就推特自身技术架构的稳步改进。工作人员可能会大大减少，但在规模上的不足完全可以通过不断增长的技术能力来弥补。马斯克说，推特出了名的脆弱的基础设施正在一点点改善。

在某些方面，马斯克仍然被证明是正确的。推特现在不那么稳定了，但这个平台幸存了下来，即使大部分员工都离开了，它也基本运行正常。他曾承诺要调整臃肿的公司规模，现在公司的员工数量已经降到最低。

只是马斯克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他实际上破坏了什么。

马斯克在平安夜发的一篇短文中写道：“鲁布·戈德堡机器的分形……就像理解推特的工作原理一样。”“然而，即使在我断开了一个更敏感的服务器机架之后，它仍然可以工作。”

四天后，推特崩溃了。超过1万名用户提交了问题报告，其中许多是国际用户。一些人收到的错误信息是：“出了问题，但不要担心——这不是你的错。”

但就在那一刻，马斯克发现，无论世界上发生了什么，他的网站、他的其他公司、他的声誉和遗产，至少这条推文按照他的意愿出现在了屏幕上。

“对我来说是可以的。”他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