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移民,命悬一“推”

警报还没真正解除。作者｜艾利逊逊责编 | 梓首图 | Will Mullery /CNN Politics

4月20号，美国周一晚上10:06，川普在自己的Twitter上云淡风轻地发了条推文：

“鉴于隐形敌人(这里指的是新冠病毒)对我们的攻击，同样也为了保障我们伟大的美国公民们就业，我将会签署一份总统行政令暂时终止移民。”

截图来源于Twitter

平地一声惊雷响，“终止移民”四个字瞬间击中美国千万移民脆弱的神经，在移民群体中炸开了锅。

根据Pew Research的最近一次统计，有超过4470万移民生活在美国，其中有超过2000万已归化为美国公民。

剩下的超过2260万的移民中，非法移民差不多有1110万，合法移民大约1310万，有超过170万的外国人使用的是H-1B、F-1、J-1等这类非移民临时类别签证。

而川普推文里的“终止移民”(suspend immigration)，往大了说，所有生活在美国的外国人都可以称为“移民”，这和我们中文语境下的移民不完全是一个意思。

中文里我们说移民，是去另一个国家获得永久居留身份，或直接改变国籍；而在美国讨论immigration一词时，几乎涵盖了所有身份的外国人。

作为生活在美国的外国人，无论你是要申请H-1B工作签证，还是F-1毕业申请OPT工卡，还是申请绿卡移民，都需要找美国移民局申请，只要外国人想在美国寻求合法居留，这类申请都叫做移民申请。

4月20日当晚的这条推文并没有划清所终止的“移民”范围，是绿卡排期中的移民？是持有H1B工作签证的移民？是进行EB-5的投资移民？还是...？

川普一条推文，将千万在美国建立了自己事业和感情生活的外国人，彻底推向了焦虑的深渊。

 惊魂 20小时 

周二一上班，移民律师的电话就被打爆了。

据在洛杉矶一家移民律所工作的皮皮介绍，周二一天律所收到的全都是客户焦急地询问，他们想知道“终止移民”到底会不会终止到自己身上？

但这时，律所根本没法给出确切答案。皮皮所在的律所只能告诉大家要等白宫宣布行政令才能知道。

美国的媒体也说不清。

周二一大早CNN就发了报道，据他们的白宫内线透露，这个行政令会限制申请绿卡和工作签证，执行期为120天；

紧接着下午1点左右，Bloomberg彭博社声称他们拿到了行政令草稿，行政令将执行90天，将限制持工作签证入境的外国人；

一会《纽约时报》也确认了90天的说法，但称将影响绿卡和工作签证。

… …

大家发现，这些平时可靠的大媒体，现在关于“终止移民”的解读却对不上号了！

周二白天一天，很多人根本无心工作，他们焦急的不停刷新闻，在各个移民论坛、微信群里拿着媒体的报道分析来分析去。

硅谷的科技公司，有的给员工发了邮件，告诉大家不必惊慌，真正落实下来的政策不会像推文中影射的那么严重。

尽管皮皮的律所也认为川普行政令的打击面预计不会太广，但事不关己谁都可以高高挂起，皮皮自己心里还是没底，他的绿卡申请正在排期，雇主上周刚刚为他交了H-1B延期。

Nagar过去十年间一直生活在美国，她和丈夫都是微软的程序员，虽然来自于印度但他们家的阳台上悬挂着一面美国国旗，虽然还在等待绿卡排期但美国的生活已经成为他们生命中的一部分了。

前段时间她刚刚回到印度，准备办理H-1B延期再返回美国，当她得知川普要”终止移民“的消息后她非常恐慌，她怕川普突然修改政策导致她不能返回美国，没法回到丈夫和5岁女儿的身边。

34岁家住亚特兰大的程序员Khural，当他得知川普的这条推文后他一夜未眠。他说即使现在川普没有把他赶出美国，但现在极不稳定的就业市场也让他的移民身份岌岌可危。

Khural的公司已经开除了他团队里一半的雇员，他的两个女儿都出生在美国，一旦他的H-1B身份有问题就意味着他的家庭不得不被迫分开。

Khural说：“我害怕这个行政令会让我失去一切，这不仅仅只是一份工作，这是关乎生活的梦想。”

这句话，也说出了大多数在美寻求发展的外国人的心声。

在拿到绿卡和公民身份前，合法身法就如一颗不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将你现在看似花团锦簇的生活炸的面目全非。

尤其是在现在的情形下，不稳定性和对身份的焦虑被前所未有的放大。

警报还没真正解除

川普含糊不清地预告移民行政令，让千万移民惊恐了20小时，仿佛是超模在T台入口处摆了个冷艳pose，但之后宣布的行政令内容，则像是超模刚一抬脚就扑街了。

周二下午六点多，川普在白宫疫情记者会上解释了行政令的具体内容：60天内限制申请移民签证的外国人进入美国申请绿卡，以避免外国移民和美国本土员工抢工作。

申请美国绿卡有两种方式，一种是人在美国境内申请，另一种是人在美国境外通过移民签证进入美国后再获得绿卡。川普的行政令限制入境的是第二种类型。

因为美国驻外使领馆从3月底开始就停止签证服务了，所以即使没有这个行政令，人在境外的外国人本来最近也没法申请移民签证。

所以向来和川普穿一条裤子的反移民组织都出来讽刺川普，称他就是为了拉选票演戏给支持者们看。

如此雷声大雨点小的政策实在影响范围有限，本来不受影响的移民群体以为可以稍稍安心了，但再看完周三川普签署的正式行政令版本后又陷入了新一轮不安情绪中。

行政令规定，执行30天内将综合考量美国经济、就业率再来决定，是否把限制范围扩大到非移民类签证，这就包括了H-1B、F-1、J-1这些常见的外国人身份。

受疫情影响美国经济受打击不小，最近失业率更是超过了20%，有2650万人申请失业金，这是自上世纪大萧条后最严峻的时刻。

尽管没有特效药也没有疫苗，并且美国新冠确诊人数已超90万，过去一周中美国有多州居民示威游行，要求取消居家令、重开经济活动，这些人叫嚷着“宁愿生病也要复工”。

乔治亚州第一个解禁，健身房、发廊、纹身店、保龄球馆已经在周五开门迎客，连一向冲在“重启美国经济”最前线的川普都连用几个“too soon”吐槽“乔治亚州可能开得太早了...”

当科学家们还未能全面揭开新冠病毒的神秘面纱之前，冒然解除居家令、恢复正常的生产生活，可能会对新冠病毒在美国传播造成很大负面影响，而疫情一日不好转经济也就很难反弹，经济不恢复只会让越来越多的人失去工作。

如果这些情况一一应验，那一个月后我们就会看到第二轮限制移民的行政令，而这一次就有可能直接冲击到持工作签证、还未有绿卡到手、归化成公民的外国人了。

加州科技公司

印度籍、中国籍首当其冲

专门追踪H-1B工作签证、绿卡申请状况的myvisajobs网站，每年会发布各家公司雇佣H-1B人数的报告，以下是2019财年申请H-1B最多雇主前25名榜单。

数据来源：myvisajobs.com

除了H-1B大户各家知名印度IT外包公司外，硅谷知名的科技公司纷纷上榜，谷歌、亚马逊、IBM、微软、Facebook、苹果这些科技巨头的H-1B雇员都在千人、万人以上。

美国劳工部2020财年前两季度的统计数据也显示：

1. 与软件开发、程序员、电脑相关的各种职位、雇主们，牢牢占据着H-1B和职业移民绿卡申请大户的位置；

2. 加州是全美申请绿卡和职业移民人数最多的地方；

3. 职业移民绿卡中，印度籍申请人占50%+，中国籍申请人占13%。

图片来源：csoonline

拿到H-1B并非易事。美国每年提供85,000个H-1B名额，因为年年申请人数都超标，所以还得经过电脑随机抽签才能决定是否有机会获得一张工作签证。

H-1B每年只有一次抽签机会，今年抽不中就只能等来年再战。

这几年H-1B每年的申请人数都在20万左右，今年更是达到了27.5万+的申请人数史高，大家都用“千军万马挤独木桥”来形容H-1B抽签的惨烈程度。

一份H-1B最长只能使用六年，如果想长久在美国扎根发展，下一步外国人就得想办法申请绿卡，其中职业移民是大多数专业人士的首选。

美国每年的名额有限，为了保证种族多样性，每个国家每年获得绿卡的数量不能超过美国当年绿卡配额的7%，于是移民人口输出大国就得等排期，对于大多数通过职业移民的中国人来说排期还得再多几年，这期间还得用H-1B维持合法身份。

去年9月因为不堪工作压力选择跳楼自杀的Facebook中国籍员工，去世时他已经使用H-1B在美国工作了8年，绿卡正在排期中。

一方面是工作压力，另一方面他担心自己的员工考核成绩不达标会被开除。手持H-1B签证意味着一旦失业就必须在60天内找到新的雇主重新申请新的H-1B，否则就得离开美国。

各种压力作用到一起，重负之下他的选择令人唏嘘。

这场悲剧引发了很多中国移民的强烈共鸣，每个人都感同身受”合法身份“四个字给外国人带来的无限烦恼。

美国人如果在公司做得不开心，可以随时走人换工作，但外国人为了H-1B、为了绿卡排期常常得委曲求全。

虽然美国两千多万失业人口多为相对底层、从事劳动力密集型行业的工人，即使H-1B们全部让位他们也未必能胜任工作，但近十年美国公司为了降低劳动力成本，的确大量使用境外外包服务，使得被外国劳动力取代、失业的美国本土员工怨声载道。

反移民组织这几年不停行动，通过在法庭上挑战美国政府的移民友好政策，配合雇佣专业游说组织影响总统核心团队和国会议员。

虽然美国公司非常渴求拥有高技能的外国专业人才，但早在疫情发生之前美国的移民政策就在不断紧缩中，这给拥有高学历、高技能的外国人在美国找工作本身就设置了很大障碍。

即使有留学生毕业之后成功进入美国知名企业，薪资待遇优渥，看似外表光鲜，但这所有的美好都基于一个脆弱的、外国人根本无力掌控的前提——拥有合法工作身份。

如果美国选择在危机中首先保护本国国民利益，谁也不知道政策何时会砍向自己，命运彻底被改变。

回到在美的中国移民群体，未知的疫情走向、越来越低迷的经济、不时爆出的歧视华裔事件、让人十分无力的移民政策变化，让人们从开始防疫情、后来防歧视，到现在防失业、防失去合法身份，短短的一个月，不知道有多少辛酸时刻。

即使现在还未失业、也未直接受政策影响，但大环境的变化也让很多中国人开始忧心未来在美国的发展，连二十多岁尚未婚娶的年轻人们也出现了传说中的“中年人的焦虑感”。

大环境的变化是我们无法掌控的，只愿每个人都能在暴风雨来临前做好准备，想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想要过怎样的生活，无论在哪里，都能为之奋斗出精彩的一生，遇见一个更好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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