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选后,100万美国人离开了Twit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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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1-20 14: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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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轰烈烈不少天,十天前各大媒体已纷纷称拜登为“当选总统”,且拜登已于本周开始专注于组建白宫团队的时候,特朗普依旧在推特上演着“他赢了,我没输,法庭上见”的纠缠戏码。(倒是侃爷,淡定翻篇,宣布参加2024年总统竞选,比起那两位老爷子,真是光风霁月。)
特朗普:“他只是在fake news媒体那里赢了!我绝不退让!”
硅谷的科技公司,尤其是社交平台在大选季更是如履薄冰。一边忙着应付平台上的fake news,一边又因为站队或不站队而饱受争议,可谓是左右为难。不过,一个此前名不见经传的社交App Parler倒是借机崛起,收获了一波流量。
创办于2018年的Parler,今年11月3日到8日(选举周期间)下载量激增98万,在iOS App Store和Google Play上都冲到排名第一。这近100万人中,绝大多数人有一个相同的身份标签:保守党支持者。
Stop the Steal
涌进Parler的是一群相信自己被区别对待了的人。
皮尤调研中心今年的一项民调显示,73%的美国人认为社交平台会故意审查他们不支持的政治观点,其中共和党成员或倾向共和党的支持者尤甚:他们中有90%认为社交平台会审查政治观点,并且有69%的人相信大科技公司更偏向于民主党。
也就是说,大多数的保守主义者相信,科技巨头正在利用他们的权力掩盖保守主义者的声音——尽管事实可能并不一定如此。
这种观点在近几年愈演愈烈,终于在2020年大选期间把小公司Parler推上了风口浪尖。其中最烈的一把火是Stop The Steal运动。
Stop The Steal运动兴起于Facebook上的一个群组,以响应特朗普在大选计票期间“Stop the Count”的号召。Facebook判定这个群组是“围绕选举进程的非法化建立起来的”,并有煽动暴力的倾向,在11月5日迅速把它封禁了。
30多万名Stop The Steal成员痛失阵地,转头再看看Twitter上的特朗普本人,也是被平台无情限流。在悲愤之中,大批用户一边控诉Facebook、Twitter等社交媒体巨头不公平对待,一边跟随保守主义意见领袖的号召,卸载Twitter、出走Parler。
大选期间,特朗普多条推特被平台标记,限制转发和评论
目前,Parler上已经有超过800万用户,绝大多数都来自保守主义阵营。
脸书用户发起“退脸书,进Parler”的活动
活跃在其上的KOL包括特朗普竞选团队官方账号,共和党参议员Ted Cruz,政治评论员Sean Hannity(因为特朗普被限流呼吁网民离开Twitter去Parler)、脱口秀主持人Mark Levin(因为“多次分享假新闻”被Facebook封号)、网红主播Diamond and Silk(因为“分享危险内容”被Facebook限流)等。
而据说Parler也有意在特朗普离开白宫后邀请他本人入驻平台。
现在Parler基本上成了保守主义者的桃花源。在Twitter和Facebook上被封禁、限流的内容和账号,通常不久之后都会在Parler上复活,当然Stop The Steal运动也在其中。
11月15日,保守党阵营重要人物Rebekah Mercer表示,她参与了Parler的早期投资;Rebekah是剑桥分析公司联合创始人Robert Mercer之女。
世界没有安宁的小镇广场
从外观上看,Parler跟Twitter的功能没有什么本质不同。通过官网上的描述,还是能看出不少端倪。
Parler给自己的定位是“世界的镇广场”。在这里,用户可以自由、公开地发表观点,而无需担心被“去平台化”;无论种族、性别、性取向、年龄、宗教,所有用户都被平台一视同仁地对待,可以尽情“做自己”。
同时,Parler还承诺,身份认证流程可以防止机器人僵尸号横行(其实就是上传真实照片、驾照之类的),并且保证用户隐私,不会将用户信息出售给第三方。
当然,最值得一提的还是“不删帖不屏蔽”和“没有算法推送”这两大特点。Parler在社区指南里提到,平台方将会把删帖和屏蔽最小化,把做判断的权利还给用户个人;平台也不会干扰用户的信息流——“而且不会假装自己有能力这样做”——而是提供一系列的辅助工具,让用户自己决定看哪些内容、不看哪些内容。
稍微一想就知道,Parler的出发点就是针对Twitter、Facebook等主流社交媒体。
Parler没有特意说明,但是从其遣词造句和图片的选择来看,确实是更倾向传统的保守主义人群。
近年来,人们越来越不信任社交媒体,或者说,不信任触手无所不在的科技公司。
最直观的感受是隐私无所遁形。不光是社交媒体,搜索引擎、聊天工具甚至地图App、拍照App、输入法App,都是追踪你动向的探针。只要输入过或者口头说过关键词,十有八九,你很快就能发现社交平台开始频繁给你推送相关的广告,购物网站也立刻贴心地猜到了你喜欢的商品。
更无奈的是,即便是关上摄像头、麦克风、通讯录等权限,也难以杜绝这样的事发生。
今年7月,抖音一用户将抖音起诉至北京互联网法院,他发现,用手机号注册抖音后,尽管自己的手机通讯录里只有本人的信息,还是被推荐了大量“可能认识的人”,甚至包括多年未联系的老友。
无独有偶,9月,一名新泽西州的Instagram用户起诉Instagram的母公司Facebook,在未主动启动iPhone摄像头的情况下,Instagram仍在偷偷使用相机功能。
两家企业分别做出了解释,是否选择相信就见仁见智吧。
就算你能睁一眼闭一眼,放过隐私话题,充斥社交平台的虚假广告、垃圾信息和引战言论,也能让你烦得想放下手机。社交平台处理这类信息的算法和标准神秘莫测。营销号、机器人遍地走,平台仿佛视而不见,用户随手发一条日常动态,却经常匪夷所思地发现自己又被卖片的盯上了,又好气又好笑。
用户对社交巨头的失望给了小公司机会。近年来涌现的一批所谓推特替代品,几乎都是主打“真正的自由言论”。
不过历史告诉我们,和谐友爱的文化总是非常脆弱,尤其是当用户体量变得越来越大的时候。相比其他竞品,突然破圈的Parler先走到了这一步。
林子大了,各种各样的鸟也就来了。比如看中了言论自由而来放飞自我的,比如专门“出征”来嘲讽和谩骂保守派的,比如故意制造假新闻骗流量骗钱的。
大选季以来,Parler的小团队不得不加班加点处理数量猛增的恶意信息和仇恨言论,但效果不尽人意。体验过Parler的记者Jim Salter就说,Parler就像一个时光机器,每个话题下面都是一大堆最粗糙的低成本垃圾信息。
因为不轻易删帖的承诺,当假新闻造谣到Parler自己身上的时候,Parler创始人也只是出面发了一条辟谣推文,同时任由假新闻继续在Parler上传播,然后根据言论自由的原则,“由用户自己判断真伪”。也不知道创始人自己是否尴尬。
造谣Parler被金融大鳄乔治·索罗斯收购的消息在Parler上传得有鼻子有眼
这几个月来,27岁的Parler创始人John Matze应该最能体会到,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不过是流量没到。
Parler创始人John Matze接受福克斯新闻采访
6月,在自己的账号上发了一条声明,表示平台鼓励言论自由,但也有不可触犯的底线。只不过,他和团队显然低估了守卫底线的难度。
当他们真正面对百万级别的自由发言时,五六条社区守则是远远不够用的,不得不逼着自己思考大量特别具体的问题,光是定义敏感词就有不小的工作量。
在一次媒体采访中,当被问到如何判定N-word是否违规,John Matze显然是第一次考虑这个问题,思索过后给出了一个并不简单的答案——如果打算执行这条规则,Parler的审核团队可有得忙了。
浪漫的小镇广场只存在于理想中,真实世界的运行规则从来都是复杂的。真到了那一步,还是得面对Twitter们曾经和正在面对的问题。
于是打脸虽迟但到。一些用户发现,特朗普竞选团队的官方账号似乎在使用机器人,大约每30分钟就发一遍竞选广告,并且在很多素人用户的评论里复制同样的文案。
有用户向官方投诉,没有收到回复。另外,很多左翼倾向者试图在Parler上发表支持民主党、反对共和党的内容,很快就被删帖封号了。总之不管有意还是无意,Parler自由民主无偏见的招牌基本上已经摔成了渣渣。
一场事先张扬的赛博逃亡
关于大选和Parler出圈,评论家们往往更关注美国社会左右立场的分裂和社交媒体上的舆论极化。在这个事件中,还有一件事值得我们注意,那就是为什么多年来自称“言论自由党、言论自由派”的硅谷科技巨头,被不少人认为不再自由了?
大约十年前,是我们与社交媒体的蜜月期。人们发现社交媒体不仅是去中心化的互联网络,还是公共议题的重要推动力量。但近些年,来自官方和民间的非议甚嚣尘上。
只要稍加留意就会发现,无论是在英文还是在中文互联网,都流传着一个神秘的词语:资本。
“资本”可以助推一个人爆红,也可以打压一个人直到他社会性死亡;“资本”既能无情操纵傀儡人,也能潜移默化地影响普通人的选择。可以说,在许多网民的认知里,这个指向不甚明确的词基本就相当于一个手眼通天的幕后boss。
社交媒体和大资本深度绑定这件事,可以说是公开的秘密了。甚至大型社交平台本身,因为掌握数据和算法,也成了新兴的资本势力。如果说无孔不入的个性化广告还可以忍受,那剑桥分析事件就是真真正正地犯了众怒。
资本和精英结成攻守同盟,“无微不至”地关怀和影响普通人的生老病死,普通人对此却无能为力——这种状况,无论持哪种立场的普通网民都是极其厌恶的。这几年,卸载社交媒体、抗议科技巨头垄断的运动屡见不鲜。
在大选这样一个敏感、紧张的特殊时节里,民众对社交媒体的不信任被再次点燃了。虽然说这次“逃亡”的主力人群是保守主义者,出发点带有误解和偏见的因素,但某种程度上确实表达了民众对脱离巨头掌控的向往。
Parler不够好,却是一个短暂的避风港。
此次在大选中获利,有巧合成分,也有公司刻意经营。不过这个早期App因为技术不够强而展现出来的粗粝、原始,对一些人来说,本身就是加分项了。就像城市打工人忍不住去边陲小镇净化心灵,在科技巨头的恢恢天网里待久了,总想找个宁静的小角落透透气。
即便如此,也不意味着Parler们就比Twitter、Facebook更“正义”。
Parler现在所展现出来的无拘无束主要是因为平台够小。随着用户规模扩大、影响力增加,如果还想在主流市场混,Parler要不要承担社会责任、接受公众的监督?这是硅谷大公司们近十年努力权衡的问题,也是围绕修订《通信规范法》230免责条款正在争执的问题。
况且,从舆论生态来看,去算法化也解决不了信息茧房和过滤气泡的问题。简单说,在社交媒体出现之前,难道我们就会读遍所有报纸来掌握一个事件的全貌,时刻追求不偏不倚公正客观吗?
Eli Pariser 2010年在《别让算法控制你》提出Filter Bubble(过滤气泡),指的是针对个人化搜索而提供筛选后结果的推荐算法
Facebook今年16岁了,Twitter也有14岁,它们几乎塑造了当代互联网的形象。随着它们身躯越来越庞大,屠龙少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也有了恶龙的模样。
时光轮转,新的屠龙少年又出现了。单就Parler这个公司本身,未来是不是真能和Twitter分庭抗礼开启新的社交时代,还不好说。
不过这场小小的波澜就像一面镜子,折射出了复杂多面的社会现实。这场事先张扬的赛博逃亡或许只是开始,反思技术、反抗资本的活动将久久不会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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